第102章
晏华坐旁边听着,听着听着,也学会了一些,于是他渐渐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还会说一些结构简单的话。
好景不长,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妇人的夫君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甩了妇人一耳光。他听信了街坊邻居的嚼舌根,认定妇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妇人拼命解释,苦苦哀求,依旧没得到男人的怜悯。
晏华没动。
他听不懂,两人语速太快,又都是陌生词汇,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只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辣味,女人和孩子身上的酸味。
不是杀意。
很长时间,他判断一个人该不该杀的标准,是杀意。杀意是一股很冷的味道,哪怕很淡,也让人记忆犹新。
大多数魔,都不喜欢滥杀无辜,毕竟没谁会和食物过不去,除非必要,他不会动手。
但那天,他后悔了。
妇人在夫君的愤怒下,渐渐没了声息,情绪麻木、寡淡无味,直至完全消融,她死了。漫长的欺辱中,她竟没想过一次反抗。
哪怕一丝丝,晏华也会帮她杀了男人。
男人身上的辣味变成酸味,他在恐惧,恐惧什么呢?杀了一个人?还是两个幼小的孩子无人教养?还是回家以后,再也没有热腾腾的饭菜?
很快,男人身上的酸转变成了辣,他叫嚣着,把一切罪责推到晏华身上,说是他这个魔族造成了一切。
很长时间,晏华都在想,是魔引发了恶念,还是恶念,吸引了魔神。
男人朝他冲了过去,“嘭”的一声,他化作一滩血雾,消散在空气中。妇人躺在地上,头破血流,幼小的孩子蹲在她身侧,痛哭流涕,一声一声唤着“阿娘”。
为什么呢?
晏华看了很久,他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为何那种境地,她都没生出一丝杀意。
人类,太脆弱了。
晏华握着钟书玉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红玉镯,突然,他指尖一用力,镯子化作一缕红光,落入他的发间,他道:“你答应过的事,我已替你办好,镯子,取了。”
本想砍手取下的镯子,这么轻易便没了?钟书玉惊讶一瞬,又问:“什么。”
“天阙,秦夫人。”
钟书玉抿唇,她之前还在担心如何兑现,不曾想,他一直记得。
“答应我件事。”晏华道,“嫁与我。”
钟书玉道:“我答应过了。”
主父都派人去请了。
“你不真心。”晏华垂眸,似在思考措辞,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很好吃。”
“啊?”钟书玉猛得坐起,晏华要吃她?
“魔族不止吃恶念,”他道,“也食善念。”
每一种情绪,都对应不同的味道,难过苦涩,愤怒辛辣,恐惧酸涩。其他情绪,也有它对应的味道。
他喜欢钟书玉快乐的时候,像一颗糖,如人族描述的那般甜美。她为活命不断挣扎时,是清爽的草木香,如同随手折下一支春日青草放进口中。
她在共情别人时,是麦草香;在帮人看诊时,是果香;在为救人,一步一叩首时,是玫瑰花的花香……
魔族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他在钟书玉身上,体会到了人世间的诸般滋味。
他怀里的钟书玉直接愣住,她一直以为,魔诞生于恶念,以恶念为食……不,应该说所有人,包括灵榕也这样认为。
他们诞生于恶念,以恶念为食,又回馈以恶念。从未有人以善念滋养他们,这才无人发觉,魔族,也可以善念为食。
第54章
钟书玉一直搞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恶念滋养长大的魔,贪嗔痴催生的神,好人难活,恶人在沉沉欲海中如鱼得水……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饶是他们加起来,斗得多晏华,斗得过丞相,斗得过雨后春笋般的恶人吗?
死了一个阿苑,会有另一个阿苑,死了一个晏华,不会再出现另一个晏华吗?
钟书玉相信,一千年前的灵榕与当时的人们肯定想到了办法,正如现在的他们一样,待将魔族封印,后来,并未像戏文中说的一般,迎来幸福快乐的结局。
他们好像陷入一个死循环,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重复。对了,南宫问雪说过,新生诞生,预示着旧神的死亡。
一千年后有新神出现,她也会和灵榕一样,消逝在人世间。
所以,他们所经历的,是一场又一场逃脱不了的轮回吗?
这场轮回里,永远有人追名逐利,永远有人贪得无厌,永远有人狂妄自大,永远有人……像她、像南宫慕羽,像韩云州,像太子一般吗?
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又闪过几个面孔。钟书玉迷茫,困惑,最终下定决心。
她怎能忘记,她是实实在在的例子,她能从既定的命运中逃脱,在夹缝中找寻出另一种活法,人族为何不可?
这场轮回,不见得像她想象的那般绝望。
恶念永在,希望也永在,钟书玉永远不会服输。
她很快想到办法,既然无人以善意滋养魔,那她来做第一人。下定决心后,她道:“我教你。”
晏华以为她要教自己亲吻,喜滋滋凑过去,却听见她说,“你先放开过,我去书房拿几本书。”
钟书玉不是个好夫子,严格来说,她仅在三省神院修习过三年,是个尚未出师的学子。她教起人来磕磕绊绊,先从圣人先贤的文章讲起,讲着讲真又有了新理解,思考一会儿后又开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