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劫后余生的恐惧褪去,钟书玉才发现,她躺在灵榕怀里。灵榕闭着眼,手环在她的肩膀,长发如藤曼般铺了满床,有几缕黏人的,搭在她的身上。
  钟书玉拾起一缕握在手心,银白的发丝微凉,比想象中柔软,像丝绸,又像截了一段月光。
  “还好吧。”灵榕睁开眼,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书玉摇头,眼神迷茫。
  失去的感知没有回笼,她尚在适应,比较明确的是,她没受伤。
  “我成功了吗?”她问。
  “嗯。”灵榕应了一声,牵起她的手查看。血红的镯子清澈透亮,落在她的腕上,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为何它还在?”钟书玉坐起,翻来覆去的查看。镯子是个实物,明晃晃挂在她的腕间,怎么也无法忽视。
  灵榕也不明白,按理说,她已完成命契,代表命契的镯子该消失才对,除非……
  他问:“当初如何定的命契?”
  钟书玉回忆着,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每个细节都不落,突然,她反应过来,问:“这不是命契?”
  她定过命契,至少要有一张契书,写上内容才算完成,她与魔神定下命契时,完全没有这些,她没多想,活了一千多年的魔神与人族怎能相提并论,或许人家不需要这些。
  现在看来,她大概……上当了。
  钟书玉无语道:“他怎么骗人呢?”
  这话说的奇怪,魔族阴险狡诈,不骗人才奇怪吧。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骗人?钟书玉晃着腕间的镯子,问:“那这到底是什么?”
  灵榕探出一缕灵力,片刻后,道:“看起来,是个普通镯子。”
  魔神会送她一个普通镯子?钟书玉心生疑虑,用力往床沿上一磕,未伤分毫。就像一个手铐,牢牢锁定着她。
  “睡吧。”灵榕搂着她,轻拍她的背,“无界之地很耗精力,你先休息,剩下的我来想。”
  那不是个好地方,能封印魔神,也会损伤人族的魂力。
  灵榕身上很好闻,很难精确形容那是什么味道,好像盛夏时节树荫下吹来的风,带着植物清香,隐约间,还有淡淡的花香。
  总之,他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好似在他身边,哪怕门外魔神出世,将人间化作炼狱,她也能安心入睡。
  安心到,她甚至不觉得躺在灵榕怀里有什么不妥。
  本该如此,不是吗?
  楼梯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钟书玉抬头,瞧见韩云州出现在楼梯口,他愣在原地,惊愕道:“你……他是谁?!”
  “云州!”
  不等她解释,韩云州转身就走,刚换上的木质地板凑热闹般响应他的脚步,告诉楼上之人,他离开了。
  在这个夜晚,离开了这栋房子。
  “云州。”钟书玉赶紧去追,下床太急,不小心扯到了灵榕的头发,他闷哼一声,微微蹙眉,又很快放开。
  “别急,我来。”他温柔地拿开钟书玉因着急,越解越乱的头发,闭眼捏诀,月光似的头发收了回去,回到一开始的长短。
  “去吧。”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别让他等急了。”
  “抱歉。”
  钟书玉落下这句话后,追了出去。
  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眸中满是温柔,如同水波中的月光,美得挪不开眼。钟书玉离去之后,灵榕眼底的柔和褪去,渐渐回到无波无澜,不染尘埃的姿态。
  既一开始便知晓结局,又何必因偏心失落呢。
  韩云州没走远,他离开家门不远就停下。自那件事后,他再也没夜晚出过家门。回忆不断冲刷,新旧交替,最后定格在七岁那年,他推开门,看到了韩瑶……
  韩瑶疯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时不时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似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但她的身体很好,能进护城军的人,体质都不会差。
  她可是靠拳头打败天下无敌手的人,疯了许多年,也不至于让她羸弱。可她死了,莫名其妙死在了家门口,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小时候的韩云州想不通,于是他听信了旁人的话,当作他克的。
  克父克母,克亲克友,从小姨到舅舅,从外婆到外婆,家中亲朋,与他相近的无一善终。后来他被南宫夫妇接了回去,他以为,位高权重的国师应该能摆脱此诅咒。
  可是,没有。
  他逃脱不了。
  韩云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些年,这双手上沾染了不少魔族鲜血,他把自己困在一个冰封的壳子里,只做一个侩子手,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是钟书玉把他带了出来,说这不是他的错,给了他一个此生从未想过的承诺。
  他配吗?他可以成婚吗?他想了很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楼上传来声响,他确定钟书玉还未睡,想上去问一问,她确定吗?
  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考虑后的后果。
  然后……
  韩云州苦笑一声,这样也好,他不是个良人,她那样好的人,值得更好的。而他,理应像从前一样,躲在暗处,以偷窥的方式,满足心底一丁点浅薄的幻想,就够了。
  “韩云州!”
  不等他反应,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的腰,钟书玉贴在他的背上,声音微微颤抖:“别走。”
  “你……”他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去陪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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