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夫人说是在告诉她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位大英雄,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熬到了临盆那日。
细雪泠泠落下,随着产房爆出一阵婴儿哭声时,外面千里奔袭的骏马也倒在了雪地中。
千里传信,那人拼着最后一口气。
大将军腹背受敌,陷入陷境,请朝廷派援军前去。
哇
好几夜,那婴儿的哭声都宛如夫人的噩梦,她性情大变,从前最柔善温婉的人,在经历过伤悲过后,宛如换了一个人。
瞒着所有人,私自将出生不过三日的小公子抱了出去,对外说,她只有一个孩子。
没人知道那三天里她是如何一遍遍挣扎后,还是做出了这个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也许她在深夜瞧见这个凝聚着自己和爱人骨血的小家伙,也忍不住伸手抱抱他,又也许她在听信那个江湖骗子谗言,以为就是他克死了自己夫君。
老夫人大病一场后,知道木已成舟,她派人去寻过那孩子踪迹,得知他患了顽疾,早早死了,老夫人哀伤一阵后,在灵堂做了七日法事,才翻过去这一页。
可众人都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后,曾经那个孩子,竟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侍女莫名打了个寒颤。
抬眸看去,漆黑浓重的天气里,萦绕了几片乌云,而后她垂下眸,静静聆听着雨声。
室内。
裴老夫人忆起从前,也不管面前人有没有听着,自顾自说了许多话,到最后,那双苍老混浊的眼眸中,竟流出几滴泪水来。
我不求你能原谅这些年我们造下的孽,只希望我百年之后,能看着你认祖归宗。
外面一道煞白的闪电照亮了昏沉沉的内室,裴老夫人眼眸热切,仿佛在等一个回答。
裴宿洲负手立在窗下,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屋檐下,那道沉默的身影。
这些年,他努力活着。
就是为了复仇,他想让曾经那些弃他的人看看,他们对他不屑一顾,他偏要扶摇直上,来日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如今,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没意思了。
不在意后,便不觉得有多么恨了。
当年他不知自己身份时,曾经无比痛恨权贵草菅人命,他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拼命努力,就是为了活下去。
后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时的他很想去问一问,既然不想养他,又为何要生他,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道士的滑稽之语。
那道士招摇撞骗,廖廖几语,就这样决定了他的命运。
而听信谗言者,裴宿洲再度抬眸,视线隔着蒙蒙雨雾,仿佛过了二十年,他再度与她对视上了。
没有任何触动,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萧氏心猛地一跳,骤然,落下泪来。
大雨淅淅沥沥,打湿了院外的芭蕉叶,幽静的房间内,玉芙忽然醒了过来,她揉了揉额头,才发觉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
有人吗?
没过多久,兰卉将屋子里所有蜡烛点亮,玉芙反应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他去了哪里?
大约午后,裴大人忽然说有要事,就先离开了,吩咐奴婢好好照看娘子。
玉芙蹙眉,立刻下地,走到点着安神香的炉子前,而后,缓缓将炉盖掀起,果不其然,这里面混杂着某种迷香,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的这样死。
他有没有说去了何处?
兰卉摇了摇头。
娘子可是有什么疑惑?
玉芙沉默下来,明日,就是离京的日子,他偏偏在这个关头消失,那明日他还会同她一起离开吗?
玉芙有些不确定。
这些日子,他虽然待她极好,可冥冥之中,玉芙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说不上来。
也许是她多虑了。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吩咐兰卉继续把安神香点上。
从国公府出来后,外面的雨还未停,裴宿洲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萧随身边的内侍正在一边等着,见他出来,迎面走过来,谄笑献媚:裴大人安好。
裴宿洲蹙了蹙眉,淡淡嗯了一声。
那内侍从怀中拿出一卷圣旨,而后宣读完毕后,继续笑着道:裴大人,圣上如今可是十分倚重您,这么晚了,还让老奴来请您入宫一遭。
雨水嘀嗒蔓延。
巍峨的皇城笼罩在一片阴雨沉沉之中。
乾明殿,萧随漫不经心看着手中的奏折,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大人,这边请。
裴宿洲迈步进来,恭敬道:臣见过陛下。
萧随掀起眼皮,绕有所思望向他,而后含笑:来人,快给师兄赐座。
君臣有别,臣站着就好。
萧随笑了笑,也没勉强,他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缓缓来到裴宿洲身边,听说你明日就要离京了,孤这旨意下的挺及时,恰好,西北只有程崧镇守着,你去了,正好帮孤看看。
裴宿洲默了默,正欲说话。
萧随却接着道:孤刚登基,政局不稳,你有从龙之功,放心,孤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