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别多年,卢师兄比起当年显得老道许多,只是笑起来的模样仍是当年一般温煦亲切。
  “我听有人传颜家的进士回县了,将信将疑,特地赶过来,不想你竟真的回来了。这趟打算回来多久?”
  泾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一点点小事便能传的人尽皆知,今日颜知也仅仅在面馆遇到李著,又见了堂兄堂妹一眼,回县的消息竟然连县令都知道了。
  颜知避重就轻:“我回来处理一些田产上的事。很快便走。”
  他眼角微酸,心里有无数的道歉和倾诉想要告诉眼前的大师兄,却因屋里那个人,只能挡在院门前,连邀请人进屋的举动都不敢有。
  “抱歉,卢师兄,屋子实在破败荒芜,不便请您进去坐。”
  “不碍事的。”卢举真笑道,“见着你我便放心了,我站着说几句话便回去。”
  他知道颜知一向自尊心强,从小便这样,哪怕是衣裳破了个口,鞋袜开了个线,甚至是让柴禾刺了手,让火苗燎了水泡,也都喜欢藏着,总不愿被人看见自己难堪的一面。
  因此,听见颜知为多年失修的屋子感到窘迫,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快十年未见了。”卢举真略有些感慨,道,“在雍京一切都好么?听说你在雍京官至大理寺卿,公务很是繁忙吧?”
  “都好。”颜知问,“卢师兄呢,这些年好么?”
  “哈哈……”卢举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师兄当时在进士里头排次最末,仕途自是不如颜师弟你通达。不过这么多年就职在泾阳县,好歹是个熟悉的地方,我经常上山找江先生下棋,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他说的本是些自我安慰的话,却依稀看见颜知的眼神透出羡慕的神色来,回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便误解了颜知的羡慕神色:“颜知师弟,去书院看了江先生没有?”
  “我……”
  见颜知有些吞吞吐吐,卢举真想起当年的事来,忙改口道:“师兄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必勉强自己。”他笑笑,“来日方长,师兄相信,将来总会涣然冰释的。”
  颜知垂眸:“借师兄吉言。”
  “啊,对了。前阵子,泾阳县来了一个雍京的官员,自称是大理寺的。我本以为是你派来的,可聊了几句又似乎不像。”卢举真道,“他来这走访调查了许多关于你的事,还来衙门查了你伯父的案子和同年发生的那几桩未果的血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颜知动作一顿,忽然记起那日季太医说,陆辰已知道全部真相。
  原来突破口在这里。
  不知那年轻人是如何想到从泾阳县下手的,心思之敏锐通透,连颜知都不免感到有几分钦佩。
  心里这般想着,颜知面上却只是稀疏平常的表情:“那想必是陆少卿了。”
  “对,确是姓陆!”
  “大理寺时不时会派人去盘查一些地方的陈年旧案,没什么特别。至于调查我,或许是出于好奇吧。”颜知说道。
  “原来如此,那师兄就放心了。”卢举真道,“听江先生说,他还去青麓书院询问了当年新入学,只逗留了几个月的学子。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人,还以为是朝中势力变幻更迭,又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无事,那就最好。”
  “……”听着卢师兄关切的话语,颜知的眼神黯了黯,“卢师兄,到雍京最初几年,我无暇回信,实在对你不起。”
  “别说这样的话。颜知师弟。我给你写信也不过问候你好罢了,你不回,我至多担心几分。如今见着了面,见你走出阴霾,师兄便真心为你高兴。”卢举真打趣道,“难道你以为师兄是想阿谀攀附你,你不回信,便自轻懊恼?”
  颜知默不作声。
  卢举真觉察出颜知比起在书院时沉默许多,可回想起九年前拜访颜家时,颜知的个性便似乎已是如此了。
  在书院时,少年虽是清贫,却小鹿一般灵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在雍京呼风唤雨,高官厚禄,可那乐天知命的性子,怎的就养回不来了呢?
  卢举真只当颜知是因为当年的事仍旧抹不开面,于是叹了口气,不予深究:“好了,时间不早。你早些休息吧。”
  “师兄……慢走。”
  卢举真点点头,正要转身,又道:“颜知师弟,临行前,若还有空,可以来县衙找我叙旧。若行程紧,不得空,就不用勉强啦。”
  说完,才领着仆从,踏着积雪离开。
  第119章 那一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完事后,赵珩一面甩干匕首上的血,一面问:“要处理掉么?”
  颜知有些畏寒地双手入袖,看着地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男人用以觊觎的眼珠被挖出,赖以维生的舌头被拔掉,身体在积雪上慢慢凉了。
  如此惨况,着实骇人,但若放在上百起判官案里,倒也不算多么凶残了。
  颜知习以为常似的,只平静道:“不必。留着吧,卢师兄不会随意冤枉人。”
  最后再看了一眼隔壁的灯火,颜知转身道:“我们走吧。”
  两人于是披着月色,一前一后的往山上去了。
  上山路上,颜知神情严肃,而赵珩表情悠然恬淡,不知是在回味方才残虐杀人的过程,还是在期待即将发生的事。
  “没想到今夜是我最后一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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