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往书案上扫了一眼,赵珩也不遮掩,那一小罐从红袖阁里带回来的催情药就大喇喇的摆在笔山旁。
  黑色的罐子上刻着深灰色的暗纹,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古玩摆件。
  “……”
  日前才受过那脂膏折磨的颜知顿时蹙眉,退却了。
  见他不听话,赵珩挑眉:“怎么?爱卿这是嫌弃朕喝过的茶?”
  颜知将茶盏举高,人却立刻跪下:“望陛下宽宥。”
  赵珩冷笑着看他:“可以,喝掉它,朕就宽宥你。”
  “……”
  “看来颜卿是嫌朕的茶滋味浅淡了。朕再往里面加一些料,帮爱卿灌进去,如何?”
  颜知心如死灰,他知道赵珩说的出来便做得出来,可一想起两天前的失控,他的手指便簌簌发抖起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如何触怒了对方?
  赵珩失去耐心似的,伸手去够笔山旁那黑色的小罐子:“把杯子拿过来。”
  颜知十指发白紧紧捏着那茶盏,却是既不肯喝,也不肯交出去。
  赵珩只得从软榻上起身,走到跪着的颜知跟前:“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眼见他伸手过来,颜知忙道:“臣喝……便是了……”
  “晚了。”
  赵珩说着,硬生生从他手里夺走了茶盏。他将茶盏摆在书案一角,打开了手里那个黑色的小罐子。
  颜知见里面的脂膏还满满当当,几乎好像没有用过,心中愈发惧怕。
  他清楚记得,赵珩上回说他减少了用量。减少用量尚且如此,若赵珩有心狠狠罚他……
  颜知再顾不得许多,浑身发抖,以额贴地伏下身来。
  “臣近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望陛下垂怜。”
  这一下,赵珩的动作当真停了下来。
  垂怜?颜知从来没有说过这般服软的话。
  赵珩莫名的心花怒放,只觉得眼前这人真的很懂如何取悦他。
  上一次是“信任”,这一次是“垂怜”,这些平平无奇的词从那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动听呢?
  “好吧,就饶你这回。”
  赵珩将那黑罐子合上,收回袖子里,端起书案上的茶盏,自己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然后他冲书案抬了抬下巴,对一脸震惊的颜知声音暗哑道:“趴好。”
  ***
  颜知再醒来的时候,人已到了太医院。
  见他醒来,坐在一旁身着蓝衫的年轻太医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没好气道:“你们颜家母子也未免太矜贵了。”
  颜知撑起身子坐起,靠着背影辨认出那人是常去颜府的那位太医,季立春。
  这季太医自打进了太医院,便只在照顾颜母林氏和颜知,除此之外没干过别的事。
  一身本事无处发挥,自然对此相当郁闷,满腹牢骚都写在脸上。
  对着颜母一个体弱的老妇,他还能靠着医者仁心,勉强维持和善,可对着颜知,就一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颜知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季立春抄了书案上一张方子,拿来递给颜知:“拿去吧。可服可不服。”
  季立春也不是第一回负责照料颜知,早已知道他和天子的关系,也因此愈发为自己只能照顾一个面首而感到不甘。
  “你身体本无恙,又是壮年,好好吃饭、睡觉便能强健起来,整日装出这羸弱模样是给谁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以色侍人者想要惹人怜爱的无聊把戏,可自己却要被陪着折腾。
  自古以来有真才实学者都难免有傲骨,季立春也不例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颜知身体酸痛,脑子有些发懵,垂眼看了看那方子,道,“既然无病,这就免了。”
  他也知道自己身体无恙,方才不过是被赵珩折腾狠了,事后在他的书房里疲惫不堪的睡去罢了。
  季立春听完也不客气,立刻将方子抓进手心,揉了一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颜知看了看窗外天色。
  “快到午时了。”
  “多谢。那便……告辞了。”
  颜知想起长乐宫还有事没办,艰难起身准备离开。
  季立春看着他起身,道:“陛下今日吩咐了,今后每日都要为颜大人您请一次脉。我看我这太医院也别待了,直接去你颜府住下得了。”
  “我身体无恙,就不劳季太医费心了。”颜知一边穿上外袍一边回道,“陛下那边若问起来,就说是我没时间。不必担心。”
  他不过为了求饶避祸才说自己身体欠佳,一日不如一日,赵珩竟还当真了。
  他即便是有病,病根也在赵珩身上,若他能够带着母亲离开雍城,早就和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我可不敢做阴奉阳违的事。陛下既这样吩咐了,我便这样行事。”季立春冷嘲热讽道,“每日请脉,颜大人不是怀了龙种吧?”
  颜知没精力去接这带刺的话茬。
  某方面来说,他是理解季立春的。
  身为男子,却以色事他人,身居高位,却丝毫无建树。
  名不副实,德不配位,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何况是一知半解的旁人?
  从八年前入朝至今,发生的那些桩桩件件,如果都记在心里,反复回想,正常人怕是早已自寻短见。
  而颜知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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