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被关在地下室里的孩子,是仅凭他一个人完全无法抵抗的怪物。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最合适或者最安全的做法,他应该抛弃这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男孩。
  川口先生嘴唇张开,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说。
  他察觉到了,禅院甚尔身上有秘密。只有怪物能压制住怪物,把男孩交给他会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
  他们是好人吗?他们愿意接受另一个怪物吗?他们会善待一个麻烦的男孩吗?
  他能像甩掉一个包袱一样,把责任甩给另一个人吗?
  男孩留在孤儿院,他不可能得到这个快乐温暖的童年。其他孩子的安全与他的快乐是天平的两端。
  川口先生会把他锁在房间里、关在牢房里,他会虐待他、打压他,因为他没有其他办法驯服一个怪物,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也许……也许……
  “川口先生,”伏黑幸忽然开口,“不介意的话,能给我们一点商量的空间吗?”
  她拉着禅院甚尔走出地下室,她们走到了地上,沐浴早晨的阳光。
  伏黑幸深深呼吸,“吓到我了,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禅院甚尔手里还攥着她给的纸巾,“你不会想收养那只老虎男孩吧?”
  “别做梦了,”伏黑幸对收养流程经验丰富,“我们既没结婚,也不是有钱人,没有收养资格的。”
  她的腮帮子鼓起一边,眼睛落到空处,“我只是想,我们可以帮帮忙,比如留个电话,万一那男孩发狂,川口先生也有个求助对象。”
  事实证明铁门和锁链拦不住男孩的怪力,随着男孩日渐长大,很难保证白虎的力量不会越发上涨。
  川口先生若是执意将男孩留在孤儿院里,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禅院甚尔眉头懒洋洋地一挑,“干脆让他和我住一起,那不是更安全?”
  伏黑幸惊喜道:“你愿意吗,甚尔?”
  “不——愿——意——”禅院甚尔拖长了声音否决,“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他巴不得川口和老虎男孩远远搬走,搬到日本另一端,别和伏黑幸扯上关系。
  他冷漠道:“虽然他是一个小孩,不过小孩在那边的世界没有特权,软弱的家伙活不下去——唔,说不定活不下去也是一种好结局。”
  伏黑幸盯着他,没对他的暴论发表看法。
  她眨眨眼,仿佛在消化禅院甚尔的观点。
  禅院甚尔立刻意识到自己体贴积极的外皮漏了馅。他像一只困在皮套里的怪物,每一根刺都戳破令人窒息的假皮,带着呼吸的震动,随时都有可能扎伤向他靠近的人。
  他的心脏一下就推上喉咙口,慌忙找补,“当然,这也不一定。老虎男孩就是运气好,碰到你这个好心人,他肯定能——”
  能——能改变命运。
  他多幸运啊。
  “甚尔,”伏黑幸抬手,戳戳他嘴角的疤痕,“你是不是要哭了?”
  禅院甚尔应激地浑身一抖,克制住自己没有后退。
  “哈,你看错了吧!”他的话越说越多,“你打算管他,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这只小老虎想打赢我,至少再等三十年。等他长大一点,没准能找到控制自己的办法,到时候万事了结,你也可以放心……”
  “甚尔!”
  伏黑幸喝止他的啰啰嗦嗦。
  她两只手穿越他的胳膊,按在他的后颈上,构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拥抱。
  像是关于语言的开关被人按掉,所有掩饰的口不对心的话语都卡在半路,落回肚子里。
  禅院甚尔安静地抱住伏黑幸。他感觉自己变得年幼,又感觉周围的风景变动。这里不是孤儿院,而是另一处古老的、腐朽的族地。
  伏黑幸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脖颈,“你不用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我们不是只有一种办法帮助川口先生。”
  “况且,”伏黑幸停顿片刻,“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高不高兴都无所谓。”禅院甚尔闷声道,他闭眼,缓慢吐气,四周令人不悦的幻想又退回去,“你就把这当成是……嫉妒吧。”
  “这是甚尔的指责吗?”伏黑幸瞪圆眼睛,“可我一直觉得自己当女朋友还算称职。”
  “可惜,”禅院甚尔森森一笑,“我心眼小。”
  “嘁。”伏黑幸灵活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
  她双手叉腰,“现在是思考时间,我们总不能把川口先生和老虎男孩毫无防备地放在一起,这太危险了。”
  “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伏黑幸抢先道,“好了,我已经代替你批评过自己就好了。”
  禅院甚尔挠了挠脸,他越过伏黑幸,看到孤儿院前院的锻炼器材。
  他对那些失去父母的小孩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他只是想起,伏黑幸也是孤儿,她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当然会同情一个缺爱又贫苦的孤儿,一个不得不离群索居的孤儿。
  “你可以让他暂时和我住在一起。”禅院甚尔说,他很认真在思考这一可能性,“我会……想想办法,再不济,我收拾得了他。”
  伏黑幸惊喜地亮起眼睛,她随即皱眉,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可是我们住在公寓里,那孩子发狂容易伤到不知情的邻居。”
  “我们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假。”禅院甚尔环视一圈,摇头,“这个地方不行,安保力量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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