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香啊,甚尔君。”
  伏黑幸在禅院甚尔背后冒出一个头来,她凑近在灶台上咕噜咕噜冒泡的锅子,惊喜地叫道:“是关东煮,我喜欢吃里面的萝卜!”
  “有放萝卜。”禅院甚尔懒散应道。
  他一边盯着锅里的食材,等到土豆萝卜之类难熟的东西半熟后,眼疾手快地把容易熟的菜叶扔进去,一边拿汤勺撇去汤面上的浮沫,动作意外得流畅。
  伏黑幸把空碗和蘸酱摆到桌上:“说起来,昆布和海带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吗?”
  “在中文语境里,昆布指的是鹅掌菜,也就是黑布。”
  禅院甚尔故作平淡地说,仿佛这些知识天生就塞在他脑袋里,他是厨艺班不需要培训的天才学生。
  “日语语境里泛指海带科的各个物种。关东煮用到的是真昆布,多出自北海道,品质会更好一点。”
  果然如他所料,伏黑幸面露崇拜:“你懂得很多嘛!”
  “哼哼。”禅院甚尔得意地哼唧几声,带疤的嘴角翘起,“一点小知识罢了。”
  伏黑幸拿了筷子朝他端上来的锅伸去,“我开动了!”
  鱼子福袋和各种白白胖胖的丸子冒起尖。土豆和萝卜切块锅子角落堆成小山。白菜里面包了调味过的肉馅,用牙签扎起来沉在锅底。香菇切成十字刀点缀在白乎乎的年糕与切成两半的水煮蛋之间。
  一锅关东煮,伏黑幸只吃了一小半,剩下全被禅院甚尔扫荡干净。吃饱喝足的两人心满意足地瘫在沙发上揉肚皮。
  小咪的猫食盆放在沙发边的角落,伏黑幸用脚勾过来一个小板凳,坐在食盆前掰碎鸡胸肉干。
  她想起昨天的经历,随口问道:“昨天,在公交站台跟着我的是什么东西?”
  “你居然察觉到了,很敏锐啊,”禅院甚尔横躺在沙发上,用脚戳小咪的屁股,“不过是你最好不要知道的东西。”
  提到这个话题,伏黑幸扭过头,借电视屏幕里倒映出的图像观察自己,与往日并无不同,仿佛昨天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想。
  她在公交车的车窗上与不知名的鬼怪对上视线。而那长相堪比噩梦的幻影就在禅院甚尔轻描淡写地一拍中消失无踪。
  “这不是我远离它们就不会找上我的问题吧,”伏黑幸苦着脸,“就像野兽会标记自己的猎物,我已经闯进它们的世界,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她叩住心口,沉痛道:“白天有难缠的领导客户,晚上有恐怖的妖怪魔鬼,人类的生活真是艰难。”
  “啧。”禅院甚尔烦躁地扣扣后脑勺。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疤痕:“这些问题你不用操心,既然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至少在我看顾时期,不会让你死在大街上。”
  “咦,甚尔君突然变得靠谱了,”伏黑幸正色,“因为昨晚在沙发上睡得很香,所以良心发现了吗?”
  “你好烦。”禅院甚尔面无表情。
  伏黑幸朝禅院甚尔看过去,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多余的杂质,她的手指落在禅院甚尔嘴角那道疤上,指尖还残留着肉干的碎屑。
  她好奇地戳了一下,力道不会比猫咪伸出肉垫更重。
  禅院甚尔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僵住了。
  “甚尔君是那边的人啊。”伏黑幸说,她收回手,继续勤勤恳恳地当猫奴,“这是在战斗中留下的痕迹吗?”
  这原本是一个过于亲密,以至于有些冒犯的动作。但禅院甚尔不觉得生气。
  他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偷偷瞟他的伏黑幸,“又不是什么荣耀的疤痕。”
  差太远了,不如说这根本是他作为禅院的废物活在世界上的证明。
  求生的欲望、抛弃的尊严、不被任何人承认的能力。那道疤是由这些东西构成的。
  伏黑幸的眼睛眨了眨,禅院甚尔发现,虽然她平时吵吵闹闹,总喜欢叽叽咕咕些奇怪的话。
  但是当她敛去那层浮于表面的活跃,你才能看进那双眼睛深处,瞳仁里不带丝毫感情。
  没有恶意与善意,有的只有最客观理性的审视。她阅读一个人的动作像是圣母像垂眸打量过往虔诚或不诚的信徒。
  “如果甚尔君在那边过得不快乐,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呢?”纯然的疑惑。
  禅院甚尔有些隐隐发笑,又感到浮躁:“这不是简简单单说两句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懂嘛。”
  伏黑幸托腮看着她,语气没心没肺:“可是甚尔君很强,想要离开不是做不到的事。”
  她以普通人的视角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归根结底,甚尔君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觉得自己是我们这边的人。即使受到伤害,你也还是狼狈地试图在那边生存下去。”
  从禅院甚尔的喉咙里爬出一声嘶哑的轻笑,男人脸上再度挂上消失已久的虚伪的轻浮:“你觉得是我太傲慢了吗?”
  “傲慢是智慧生物的底色,”伏黑幸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菜鸟,随意评价甚尔君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呢?”
  “你很有自知之明,”禅院甚尔假笑,“傲慢的委托人,请告诉我,你有在街边随意捡陌生人回家照顾的习惯?”
  伏黑幸一点没为他较真的语气感到冒犯:“放心啦,排水管道里刷出流浪汉的概率是千分之一,甚尔君是我家的第一个客人哦,是不是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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