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文迎春看文霁青还想劝她,马上说:“哎哟,说了不搬就是不搬,我回房里睡觉!”
这一次劝说又是以失败告终。
家里要做的事情很多,文霁青洗了碗把灶台擦了一遍,记得文迎春之前说他买的血氧仪坏了,怎么都测不出数据,又去拿着说明书给她修血氧仪了。
折腾了好半天,文迎春睡醒了。
他们又去了石建中家。
男人们还是在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打着麻将,这场丧事看起来更像是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由头,顶多在形式上还像模像样的,灵堂里的香火也真的从来没断过。
文迎春一过来就进去帮着女人们忙活了,文霁青也准备进去,但小叔又拦着他。
“你去搞什么,里面有你妈和那些婆婆嬢嬢搞不就够了?”
那个昌文叔叔也过来,“就是说撒,男人要做就做大事业,屋里这些小事交给她们做就是了,出来坐下,我们夸天撒,我听说你们公司做的是传媒还是营销?”
说话的时候,他说的每一个爆破音都伴随着喷出来的唾沫星子。
不说话的时候,他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嘎嘣嘎嘣地嗑,所到之处全是瓜子壳。
自从踏进了这个院子,文霁青就又开始烦躁了,大拇指压在手指指节上,咯哒响了两声,随后在他对面的塑料板凳上坐下,“叔叔是做什么的?”
“我开了个五金店,赚得还阔以咧!”
昌文叔叔对自己的事业那是相当的自信,不过他记得他目的是什么,下一句就开始长吁短叹了,“可惜啊,我屋里小子不成气,学不肯好好学,要他来搞我的店子也不肯搞。急死人,我现在就盼他能跟你一样出息,最好是跟到你克武汉多赚钱点钱,以后再娶个孝顺媳妇,孝敬我跟他妈。”
话基本都是说开了,小叔犹豫了下,也说:“你弟弟也在武汉,现在还找不到工作。”
“我屋里有个丫头也想克武汉发展咧!”
“看哈我儿子诶!”
“大家都是同乡亲戚,要就共同富裕撒!”
只要有一个开了头,后面的就全都冒出来了。没事的时候,见了面都不情愿问声好,现在有需要了,就是同乡亲戚了,连共同富裕都扯出来了。
那理由真是多得很,反正怎么说都对他们有利。
文迎春生病那年,文霁青就体会过一次人情冷暖了,现在再听这些话,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按了下指节,咯哒响了一声,“行,想进我们公司,就让他们把简历准备好,发给hr,只要适合,我们肯定用。”
和这些人再说下去也无非是想要他帮这帮那,文霁青自认没这个义务,打算进去给文迎春帮忙。
但又有面生的拦着不让他走,“这是搞莫斯咧?说了的,大家都是同乡,行个方便撒!都是自己人,都这熟,用起来莫还不能放心咧?还投个鬼的简历,直接用不行?”
指节最后又响了一声,文霁青绕开那个人。
“这话说错了,我们不熟。实话说,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我一次都没见过,不用装作关系亲近的样子,你们背后说的我都听得到。话也提前说好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走后门。”
那人还不动,“话莫昂这样说咧?我们先说清楚。你莫进去,那都是女人做的事。”
文霁青扯了扯嘴角,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谁说那是女人做的事了?你们莫觉得女人在里面做事,你们在外面打麻将聊天就是天经地义,你们引以为傲的事业,换成她们也一样能做起来,是你们从来不给她们做的机会。”
就像文迎春,离了石建中以后,过去石建中能做的事,她也都能做得很好。
跟城里比确实穷,但在十几年前的县城里真算不错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无疑是把这一院子的男人都得罪了,要是个女人站在这里,马上能被这群男人的唾沫淹死。但因为文霁青是个男人,他们愣了一下没敢说什么,后来反应过来他们人多,而且年长,才开始反驳。
“话不能这样说,男主外女主内,那就是天经地义撒!”
“这是老祖宗说的,你连祖宗说的话都不听啊!”
“这也太冒得名堂(没道理)了!”
昌文叔叔还装了副包容理解的样子,苦口婆心地说:“你这是跟到文迎春一个女人长大,又不跟你老子亲,她个狗日养的也不是莫好东西,真是把你给教坏了。我们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不也是为你着想?就说文迎春离婚毁了这一家子咧,我们这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说别的也就算了,偏偏他说文迎春的不是。
文霁青终于忍无可忍,握紧拳头一拳打到了昌文叔叔的脸上,手关节像是擦过一面厚厚,粗糙的墙,非但没有一点爽感,反而手上火辣辣的痛,愤怒半分不减。
从小到大,他想象过很多次这一拳落在石建中脸上的画面。可小时候动不了手,后来他从未与石建中见过面,不曾有过动手的机会,更从未想过会在石建中死后,将这一拳落在一个本该几乎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脸上。
他沉着脸,冷眼看着昌文叔叔踉跄了几步,视线略过他红肿的左脸。
“你再说一遍?”
到底当老板当了五年,手底下管了几百个人,气势怎么着都比一个普通的县城中年男人要强得多。文昌叔叔原本下意识地想要还击,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