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短短半日,郑太皇太后仿佛骤然衰老了许多,目光暗淡,说话颤颤巍巍:“你替哀家去一趟郑家,将郑宸的死讯告诉安国公。”
  林公公低声领命:“是,奴才这就去。娘娘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林公公问得含蓄隐晦。
  上个月宫中放归了八十个宫人内侍,大半都是太皇太后的爪牙。不过,太皇太后在后宫经营数十年,人手遍布宫廷,被割一刀还没伤及根本。只要太皇太后娘娘一声令下,依然能掀起大风浪。
  郑太皇太后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她做皇后的时候,后宫嫔妃战战兢兢。做太后之时,李贵妃被压得抬不了头。成了太皇太后,就更凌厉霸道了。
  如今,却在姜韶华的软刀子下,被慢慢割肉放血。景阳宫式微,太皇太后权势一日不如一日,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所以,太皇太后会不会被愤怒冲昏了头,做出两败俱伤的举动来?
  郑太皇太后神色明暗不定,目光变幻,一瞬间,闪过杀气。转眼想到郑家,想到平王,想到垂垂老矣的自己,那份杀气便再次消失无踪。
  “不可轻举妄动。”郑太皇太后闭上眼,将满腹的愤怒痛楚不甘都咽了下去。
  “是。”
  林公公也退了出去。
  寝宫里再次安静无声。
  两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郑太皇太后没有抬手擦拭眼泪,只将头转向内侧。脑海中不停闪过郑宸幼时和少时模样,心痛如割。
  ……
  赵公公在昭和殿外等了一个时辰,直等到天黑,朝议才散了。
  赵公公卑躬屈膝一脸卑微:“娘娘听闻郑贼死讯,情绪激动,昏厥了一回。一个时辰前已经醒了,料想没什么大碍。只是,娘娘想见皇上一面,恳请皇上去一趟景阳宫。”
  姜韶华皱眉,先责怪陈舍人:“祖母昏倒一事,为何不禀报朕。”
  陈舍人不敢辩驳,立刻请罪:“是臣疏忽大意,请皇上责罚。”
  姜韶华沉声道:“国事重要,祖母的身体更要紧。以后有类似的事情,要立刻禀报朕。”
  陈舍人乖乖应是。
  赵公公心想皇上就是皇上,做戏从来都做足全套。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没有半分可指责之处。
  姜韶华在众天子亲卫的环护下,去了景阳宫。
  她进景阳宫,无需通传禀报,可以长驱直入太皇太后的寝室。
  推开门,走到床榻边,映入眼帘的是太皇太后泪痕未干的苍老脸孔。真是令人畅快。
  姜韶华坐到床榻边,轻声安抚:“祖母别太难过。郑宸死了,对郑家而言是去了毒瘤,对祖母更是好事。”
  第747章 心肝(三)
  堂皇道理谁不会说?被摘了心肝的痛苦,也是真真切切。
  不知从何时起,郑太皇太后在姜韶华面前已习惯了示弱和哭诉。她颤抖着抓住姜韶华的手,老泪纵横:“韶华,这里没有外人,哀家和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子羡从小就在哀家眼前长大,哀家疼他爱他惯着他,不亚于对自己的长孙。”
  “他生了叛心,做了逆贼,死有余辜。哀家是恨不得他早一日死的。可真正听到死讯,心里还是难过得很。”
  一边说一边哭。
  姜韶华拿过帕子,为太皇太后擦拭眼泪,口中安慰道:“哭一场,也就罢了。想想郑家,想想平王,还有我,都离不得祖母。祖母便是为我们,也得撑住。”
  郑家。
  平王。
  这都是太皇太后的软肋,一捏一个准。
  至于姜韶华自己,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博弈从未停过。真论情谊,也有那么一点。只是,在杀人不见血的宫中,这点情谊随时可以搁置一旁。
  郑太皇太后哭了一会儿,才道:“郑宸死了,郑家以后总算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了。”
  瞧瞧,还是为了郑家。
  姜韶华心中哂然,面上露出为难:“这里只我们祖孙两个,说话就不用遮掩了。之前的小朝会上,董尚书进言,要以大梁例律来治郑家之罪。其余众臣纷纷附和。朕实在进退两难。”
  谁不知道董尚书就是天子忠犬?分明是和天子一搭一唱,有意给她老人家设圈套!
  奈何,这圈套里有郑氏一族,郑太皇太后看穿了也只能往里钻:“你是大梁天子,可以下旨赦免郑氏一族。”
  姜韶华道:“高凉王世子造反,高凉王府合府都被株连。藩王尚且如此,郑家到底是外戚,这般轻易放过,如何堵得住朝堂内外悠悠众口?”
  “之前安国公已经献出五成家业,爵位和官职都没了。这还不够吗?”郑太皇太后重重喘了一口气。
  姜韶华叹道:“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郑家现在人人都活得好好的,还有庞大的家业留着。朝臣们心中忿忿不平,也是难免。”
  郑太皇太后被噎了一下,索性不讲理了:“哀家不管。总之,你答应过哀家,要保住郑家一族性命。若是郑家被问罪,哀家也不活了。”
  所谓不活了,就是撕破脸,闹个鱼死网破天翻地覆。
  姜韶华看着郑太皇太后:“祖母何必说这些气话。祖母嫁进姜氏,早就是姜家的人。难道要为了郑家,赔上尊荣富贵,赌上性命?”
  “平王过了年才九岁,还有六七年才能长大成人。祖母就不想守着平王,看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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