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章频抱着手,也不说话,也不起身,冷哼一身扭头看向镜湖,但因为他眉锋似剑,鼻高唇薄,这等小气的动作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难看,反而有几分少年意气。
  此时站在最右一人上前两步,他一袭青衫,手持一把白骨折扇,眼眸带笑。
  他虽然不如章频看起来五官深邃,英俊逼人,几可算的上平凡了,但他胜就胜在通身气度不菲,端的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
  斐玉立刻断定,这人就是那个秦讳儒了。
  果不其然,青衫人率先开口,握着扇子向萧行简拱手道:“萧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又看向斐玉,含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斐玉公子了吧?在下江南人士,姓秦,上讳下儒,这三位是屠苏、章频、商以道,我们四人皆是行简公子的同窗,天乾堂的学生。”
  另外两人也纷纷上前,一人高大魁梧,面蓄美髯,腰间挂着一镶金青釉酒壶,便是那“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屠苏。
  斐玉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自然而然地想到萧行简对屠苏的评价:“这人纯粹是个酒疯子,连那些新进的学生们都不好意思叫他一句‘公子’!”
  一人名唤商以道,他不似萧行简俊美,亦不及秦讳儒温醇,只能算的上面目周正罢了,但他却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双眼。
  那双眼睛深邃敏锐,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斐玉居然有了一种被对方完全看透的错觉。
  斐玉忙回一一礼道:“斐玉见过三位公子。”说罢,又转向扭着头看风景的章频,“也见过这位公子。”
  章频冷哼一声,道:“当不起山长大徒的礼。”
  见此,萧行简高眉一立,便要发怒,秦讳儒连忙垫话道:
  “担不起斐玉公子这般多礼,说来惭愧,方才斐玉公子拜师吉礼,我与以道本是想要去关礼的,可谁知道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向斐玉公子赔罪了,还请见谅!”
  说罢,他苦笑一下,瞧一眼章频,又对萧行简劝道:“他的性子,你与他同窗了一年还不清楚吗,正心里赌着气呢,我竟是拿他没法子。”
  原来天乾堂每三年开堂选生,上一次正巧在一年前,当时从众多才华洋溢,学富五车的学生之中脱颖而出的正是章频,如今已在天乾堂就读一年有余了。
  章频还未及冠,是天乾堂六人中年岁最小的,他出生于岳州府书香世家,其祖其父皆是有名的理学家。
  自小便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与条件,再加上他确实天资聪颖,年幼时受亲人启蒙入学,十二岁下场初次参加县试,便独得县、府、院三案首,连中小三元,震惊了两湖考生。
  当众人以为他会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再下秋闱时,他却独身一人来到岱殊书院,拜入山门。
  因为多年的揽人招才,岱殊书院已云集了一大批优秀学子,其中不乏年纪轻轻就得了功名的人,但即使是这样,章频一来就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一类学生。
  他先入黄巽,因已是院试案首,半年后直接升入地坤堂,此时不过十四岁而已,又一年恰逢天乾开堂,他铩羽而归后潜读三年后,成为那六年里唯一一个成功进入天乾堂的学生。
  可以说他的学道生涯顺风顺水,但凡立下了目标皆能实现,从来都是受着周围人追捧着长大,因此有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自尊与自信。
  实际上,章频早就把穆寻徒弟的位置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不待见后来居上的斐玉。
  此时听到秦讳儒劝和,章频仍不领情,他霍然起身,怒视萧行简道:
  “你萧行简在岱殊里横行霸道,屡屡不守院训,仍敢口出诳语,无非就是占着有个山长徒弟的便利罢了!今日我有三问,你若能回答,我便老实道歉,再不招惹。
  我一问谁允许你便宜行事,出入山门,二问你我同为岱殊学生,天乾子弟,何来三六九等?三问这小孩——”
  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手指向斐玉层层发难:
  “不知学籍便放入山门,不仅通融应试,甚至与他连升四堂,敢问一句,岱殊书院自开山以来,可有前例?”
  第17章 第十七回
  “不好!”斐玉一听章频的第一问,就在心中暗道不好,可他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随着章频的振振有词,萧行简的脸上愈来愈沉,直到最后,几乎阴沉地要滴水。
  等章频说完,斐玉看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心中亦是沉甸甸的,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萧行简坚定的拦住。
  斐玉抬头一看,只见萧行简一张俊美的脸庞上早已不复初见时的面目含情,轻佻风流,反而严肃的令人害怕。
  看着萧行简紧绷的下颚,斐玉顿时有些后颈发麻——这是斐玉作为习武之人,某种敏感的直觉发作了。
  “章频,你且好好听着,我萧行简是怎么回答你的。”
  萧行简声音不高,但足以让披风榭里的五人听清他话中的怒意,“第一,你说我私下山门,违法院训,这确实不错,今日你便是不说,我也需亲自向山长、监院领罚。
  “第二,你扪心自问,你是问岱殊弟子何来三六九等,还是问你何须被我压制?若是前者,荀子云‘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但凡求大道者必当心虔志诚,心若自诚,便无它事,自不会有童生举子之分,亦无三九之别,既然如此,天乾何以压地坤,玄震何以欺黄巽,你我何以端居高台坐而相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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