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那是他自己的脸。
  空荡的地宫里,有人笑了笑,撞开一圈空洞的回音:“郁危,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了。”
  “我好像还没见过你这么生气的时候。”他和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危的神情很冷,又格外苍白,毫无血色可言。鲜红的血迹斑驳陆离,自冷白的颈项蜿蜒至耳畔,犹如暗夜中悄然绽放、沾了血腥的白栀子,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恶神自上而下地俯视他,语气温和,又有些怜惜:“毕竟是我的肉身容器,怎么弄得这么可怜。”
  郁危低着眼,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握刀的手因为受力而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不说话,又闹小孩子脾气。”恶神似笑非笑地说,“你不就是想知道生神是怎么破掉生劫的吗?不如抓一个长生村的人问问好了。”
  郁危眼睫一颤,终于抬起眸,冷若冰霜地凝着它。
  恶神已经从地上抓起了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女孩,问:“覃约?”
  本以为把人引到地宫就能轻松除掉这个麻烦,结果没想到对方这么凶,这么多人也没能制住。小女孩断掉的脖子歪在肩膀上,身体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怨还是怕。
  恶神问:“你是温朝人?”
  不知为何,女孩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
  “那你应该知道温朝的太子。”恶神不紧不慢道,“那位天生银发的太子,十六岁时就被天道选中授神骨,是天上地下,第一个飞升之人。”
  ——身披华光,举世无双。
  ……但是他觉得对方并不开心。
  郁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幅羽冠太子图,想得微微有些失神,而后听见恶神淡淡地说:“只不过,这位太子殿下,根本不想成神。而最初天道要他破的,从来不是生劫,而是死劫。”
  “这些事没有人知道。”它看着郁危,“不过可以告诉你。”
  郁危紧蹙着眉,一种莫名的不安阴云般笼上来,又在下一秒成真。
  “生神,是被天道逼着飞升的。”恶神微笑着按住了小女孩的头,“它为温太子造了一个死劫。”
  “向来安定的温朝都城,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灾病肆虐,没有人想过。偏偏在人心惶惶的这个时候,凭空冒出了一条传闻,只可惜我记不太清了。”
  “覃约,你还记得吗?”它微笑着问手边眼神躲闪的小女孩。
  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小女孩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铮地一声,郁危猛然抽刀,冷冽的刀锋骤然一亮,带着汹涌杀意,堪堪停在了她眼前一寸。
  女孩眼中的恐惧映在刀刃上,望见郁危沾满鲜血、苍白又毫无生气的脸,此刻却犹如鬼面,无比阴森可怖。他眼也不曾眨过一下,很慢地说:“你知道。”
  小女孩浑身一震。
  “不是我!是外面传的!”她失声喊道,“是他们说温太子早就瞒着我们飞升成神了,就连那些皇亲贵族,也都因为他而沾光获得了长生的好处!”
  “是他们说吃了长生之人的心,就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我们怎么知道是假的!”
  似乎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郁危垂下眼,看见血珠沿着手臂滚落,一颗颗汇入刀锋,黏腻、湿滑,是让他恶心的手感。
  话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乱在耳边。
  “郁危,你猜会发生什么?”
  他听见自己发涩的声音:“别说了。”
  恶神却好像没听见,语气轻飘飘地,继续道:“温朝天翻地覆,一朝沦陷,血流遍地,宫中无人幸免。”
  “为了免受剖心之苦,他的父皇、母后、血亲,纷纷向他哀求,求他帮自己解脱。”
  它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刀刃:“……于是太子殿下就用刀剑,亲手了结了帝后与族人的性命。”
  郁危猛地抬起头,眼底一片红,歇斯底里道:“别说了!!!”
  恶神微微歪了下头,语气如常,温和道:“郁危,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吗?我都告诉你了啊。”
  “亲眼看着至亲之人死在眼前,死在自己的手里,”它说,“这就是生劫啊。”
  “……”
  一片死寂。刀尖上滚落的血珠一颗颗滴到小女孩的脸上,她吓得一缩又一缩,显然没有想到曾经任意欺侮的人如今竟然真的掌握着自己的死活。虽然不会死,但也耐不住疼得生不如死,小女孩咬着牙,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道:“是他自己剖的心,没有人逼他,没有人逼他……”
  “而且他不是飞升了吗!他现在是生神,这是他必须遭受的劫难,不能怪我们!”她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语无伦次地说,“小歪,你当时不是也在吗?……你是不是怪我们把你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你没能长生……”
  她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弱,猛然间对上对方的眼神时,又是吓得一抖,顷刻戛然而止,变得哑然无声。
  郁危的声音很低:“都是因为你们……”
  “因为你们这种人……”他忽然笑了一声,眼睛却越来越红,“因为这么无聊的传闻。”
  几个呼吸的安静,小女孩瞪圆了眼,不停地向后挣扎退去。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了一线被忽略掉的头绪,她一怔,紧接着,表情变了变,毫无预兆地对身后的族人大喊道:“他和生神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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