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游吝打断他。
  人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托出了“双生糖”,不无得意地对着卡戎笑了笑,“姑且让他们欣赏表演,我们先去回收副本的重要道具。”
  卡戎咽下了他酝酿到一半的坦诚。
  的确,对方口袋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糖,恰好要挑走其中的一颗,怎么想都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就算是人工智能也没有想到,人类的起名风格总是令人出乎意料,居然让他也陷入了误读。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
  “双生糖”根本就不是糖。
  ——而是一张糖果形状的小型贴纸。
  第229章 阴氏祖宅9
  “我没杀人, 我只是——”
  翠色衣裳的侍女目送着两人离开。她缓缓起身,抱着她那枚腐烂的、脑浆四溢的头颅,似哭似笑,“我走进房间, 老太爷已经死了。他死在地上, 就像是一团佝偻的死肉, 边上都是黑糊糊的血。我走到他边上查看, 已经出现了尸僵。我打算去通报老爷……”
  她鬼魅般地朝前几步,抓住了其中一个玩家的道袍。
  对方猛地一惊,朝后退了一步,道袍被撕下来一大块。翠屏的脸色有种古怪的漠然, 呓语道:“就像这样!那时候,老太爷的尸体忽然冲我伸出手, 我也是这样躲开的……我为什么要躲呢?”
  “如果那时他的头颅碰到了我,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所以,”翠屏轻声说, “老爷说我害死了大家。你呢?你们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
  阮雪阑睁开眼睛,四周黑洞洞一片, 弥漫着腐烂的霉味。
  这是一个极逼仄的空间。少年恐惧地抬起手,试图推开眼前厚厚的壁障。指甲划上棺盖, 却只传来一阵粗哑的嘎吱声。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的身体仿佛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老人。阮雪阑用左手摸向右手, 枯槁的皮肉松松垮垮地搭在鹰爪般的骨头上。
  他完全没有搞清楚情况,只觉得一切再糟糕不过,惊惧地摸向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皮肉腐烂,布满皱纹的死人脸。
  阮雪阑从肺腑间挤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他在棺材里挣扎着,幸好脖颈下压着一枚枕头,否则一定会把自己撞伤。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随后在他的棺边见怪不怪地停下。
  “又在……”中年人浑浊的腔调,“这忌讳真是厉害……上师,我已经请道士念了镇魂咒,但还是毫无招架之力。他老人家早就死了,总不能让我阴家上下给他陪葬?”
  “这是‘落枕空亡’,”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煞有介事,“怨气实在是大。老爷,这也是您的不对,三年前老太太死时,不是也把老太爷的丁忧报上去了么?既如此,何必要等到今天,三年前若是就把他杀了……”
  “朝廷降罪下来,那可真是——”
  老爷的声音停住了,“谁想到他死的这么晚?我已经往他的枕头里放了符。只可惜,我没有想过会触犯了忌讳。”
  棺材中腐臭的气息愈加浓厚,那是年迈之人的皮肉长期接触褥子,不见天日时会闻到的潮湿的霉味。这股味道让阮雪阑几乎窒息,他含着眼泪,无力地敲击着棺壁,但只要他一开口,所有的呼救就都变成老人嘶哑又颤抖的喘息,像掰开一截衰朽的木头。
  “你们只要派几个小辈,到他的床前哭一哭,便万事大吉。”
  上师略带谴责之意,“连表面功夫都没工夫做。也怪不得他最后几乎摔下床,还要扯着那侍女的裙摆。要我说,老太爷是你家长辈,就算是牺牲自己,也不愿与子孙发难的。恐怕眼下的局势也并非他所望。”
  “您也知道,犬子好容易熬过丧期,眼看着升了官,我们那时候都在庆功宴上,哪有可能陪在他床边?”
  “哼,我看你们就没人去过!”
  棺材中的少年浑浑噩噩地听着这些话,感觉和天书一般。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他渐渐地觉得自己的骨头也松动起来,仿佛被泡在一汪腐臭的死水中,抬起眼睛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木盖。
  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忽然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在床上等待着腐烂的人形。这棺材是他的枕席,而他的床榻又和棺材无异,死亡的气息每一秒都比之前更浓。枕着的枕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就像是有虫子正在啃食他的皮肉。
  某种绝望感涌上他的心头。
  只不过是稀释了几千倍的绝望,因为他并没有像是真正的死者那样,确切地数过等死的日子。但那种窒息感还是几乎隔绝了他和整个世界。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府里这副模样许久了,是要接着做法事、守喜丧,还是……”
  “那十几个道士,”上师却忽然变化了话题,“他们都多少知道了这里的底细,阴老爷,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自然是一个也不能留。”
  “那么,他们现在也都算入了阵。老爷要他们都做替死鬼,再好不过。只是,一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是不知老太爷的亡魂是否按捺得住。就比如……”
  他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停住,就像是被裁纸刀割开。阮雪阑听到脚步声又朝着他靠近,有什么东西在棺盖上古怪地滚落。两道视线似乎隔着棺盖刺到了他的身上。
  “就比如,在这棺材里待着的,恐怕不是老太爷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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