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楚怀存冰雪般的瞳孔微微一动。
  而且有些凹凸不平,显然被它的主人用力倚靠在背后这截坑坑洼洼的宫墙上,和石头分享了自己的温度。楚怀存看向季瑛的眼睛,发现他漆黑的眼眸默不作声地凝固着,和他本人一样沉默下来。
  他像是个拙劣的骗子,已经把人骗到手了,却似乎没有想好该和楚怀存说点什么。
  “我有点紧张,”季瑛承认道,随后发现楚怀存的指节在他的发丝间穿过,随后轻轻按在他的后颈。方先生扎针时基本都在那个位置,不知为何,楚怀存也喜欢带着一点暧昧和温存地碾磨那一小块皮肤。
  “嗯,”楚怀存的声音表明他很认真在听,与此同时他轻柔地将季瑛抵在墙上,一点温和的冷意隔着衣袍渗进来,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出现了一点重叠。
  季瑛眨了眨眼睛,那点若有若无的焦躁在看到对方的雪白衣襟时,其实已经消散了很多:“我还没有说我在这里等是因为想你。”
  “那就是因为我确实很想要这么做。”
  楚怀存的身上带着浅淡的熏香,和他的吻一样落在季瑛的唇上。他主动吻了季瑛,这个吻显得很克制,只是干燥冰冷的嘴唇夹杂着各自的吐息轻轻地相触。毕竟他们都不能待太久,这只是一个短暂的会面。
  但也显得很令人安心,在这种场合这么吻另一个人,面部细微的弧度和呼吸的频率仿佛只是在说明一件事。
  不用担心,我一直会站在你的身后。
  “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
  在短暂的温存后,季瑛想要再次扯一扯唇角,但瞳孔深处的一点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那不是我的错,因此也不可能加诸在你身上。我做了这么多事情,糟糕的事情,假如我的家人认为这是为了他们,只会选择立刻自尽。”
  楚怀存安抚般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要做的不止于此。”
  奇怪的是,直到现在,楚怀存都不知道季瑛究竟留下了一个怎样的秘密,一个如何能够被用来扭转眼前一切的武器。但是他显得不是很在乎。无论季瑛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反正自己无论如何能保得住他。
  “陛下不会让你把剑带进宫廷。”季瑛的一点眸光几乎是幽深的,“楚相有什么想法吗?”
  这倒确实有想过。
  强硬一点的说法是,楚怀存若是不从君命,就连陛下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既然现在季瑛有话要说,事情无疑会简单很多。
  梁客春和方先生待在相府的马车上等待,不过,楚相一直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他只花费了堪称非常恰当的一小段时间,便重新出现在了车上。那片窄窄的阴影明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但还是给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被注视感。
  驾车的马轻盈地跑动起来,梁客春刚刚松了一口气,视线就无意间看见了出乎意料的地方。
  “楚相,”他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只觉得有点茫然,“你的剑……”
  很显然,季瑛不仅把他们的楚相借过去不知道以什么形式“用”了一下,而且还把楚怀存昨晚刚刚擦亮的剑给顺走了。一个剑客没了剑,显然难以施展这对于他们的计划可真是糟糕,不过事情也并非一定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梁客春很快自己想明白闭嘴了。
  方先生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翻出一把剑:“至少要假模假样地带上一把,不配剑的楚怀存,怎么能叫楚怀存?”
  这把剑留在楚怀存身上的时间也很短,宫门口负责接待宾客的侍从简直如释重负,他从来没有想到让楚怀存放下手中武器再进殿这一听起来艰巨无比的任务能这么容易,好像那些关于陛下生辰的吉祥话,比如福星高照、五运亨通之流都显灵了,几乎要热泪盈眶。
  连陛下见到楚怀存时,心中也是一定。
  在他的身边,太子和端王都噤若寒蝉,他们显然都比较愿意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保持沉默。
  镇北将军过了这场寿辰便要回边塞,秦桑芷倨傲地坐在士人之中,唯独在楚怀存进来时神色缓和下来,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平王正在竭力阻止自己的儿子出丑,而世子在这样的场合仿佛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看着陛下金灿灿的座椅便呆住了。
  季瑛静静地侍立在陛下身边,不过等到宴席开始,他就得到下面的位置去。
  陛下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央,此时算得上盛装。在这身明黄色的袍子下,所有的人都算得上是他的臣属。他感受到内心某个微妙的角落再一次一点点膨胀起来,带着血淋淋的味道。他好像能够暂时忘记自己衰老的事实。
  “诸位爱卿,”他的唇边不知不觉含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笑。连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莫名其妙发出了一句仿佛鬼使神差般微妙的感慨:
  “如今天下栋梁,群聚一堂,若是先帝在世,定然欣慰非常啊——”
  第158章 夜未央
  不是说外面的灯火更少。但楚怀存步出宫殿时确实顿了顿脚步, 殿内的金碧荧煌和外界已经被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岸,流淌在其中的是一条隐晦不明的暗河。
  他假借透风的名义离开,吸引了许多人有意无意的目光。
  不过季瑛却是人群里并未望向他的那一个。
  他只是侧过头声音轻缓地和身边的官员交谈,下颚的弧度微微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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