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陛下最乐意看到这一幕。
在他离开牢笼前,就和族人商量好了,以让陛下看到他想看到的为目的。
尽管如此,季瑛还是觉得有点疲惫。他又轻轻动了动手指,心知改变就要顺着指尖一点麻木的感觉汹涌而来,但他一个人却仍旧做不到所有的一切。即使这一切并不需要真的面对如此恶劣的谴责,道义上的痛苦也几乎使他习以为常。
改变从何而来呢?
在他头上,束着头发的是楚怀存送给他的那支发簪。发簪末尾的梅花沉甸甸的,谁也想象不到,在这样一枚镂空梅花中,藏着一块沙盘。随着他的行动,沙盘中的那枚微不可见的铁砂石便会顺着行动的轨迹滚动,在沙盘中留下弯弯绕绕的痕迹。
这是一个能够记录季瑛从宫门到此处转过的所有拐角的道具,假如真的能成功,它就像是一个微型的地图,顺着轨迹走,便能重新找到这里。
这种东西当然是方先生给的。
诏狱那么一闹,连方先生也顺理成章地被接了出来。
他见到季瑛的第一刻,先是飞快地给他扎了几针,把最后残余的那点蠢蠢欲动的毒性定住,随后将诏狱中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反正从诏狱出来后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
显然不用再顾忌什么。
第153章 逐香尘
季瑛在宫中对陛下禀报的一切, 楚怀存当然早就一清二楚。
说是楚相从季瑛身上审出来的,其实也不至于。季瑛对这类话题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下意识的防御都没有,楚怀存亲他一下, 他就恨不得全部和盘托出。
他本来想的也就是这样, 没想到楚怀存上来就是一句“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硬生生堵住了他的嘴。
季瑛被蒙着眼睛, 又被那个拥抱弄得耳朵尖都红了。
他茫然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显然,对于接受审问的对象而言, 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了。他肯定准备了许多种说辞,却一套也用不上来。因为眼前的黑暗, 他被自己的沉默剥夺了安全感,手脚也被捆住,动弹不得。
楚怀存轻轻地笑了笑, 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微妙的压迫感。
“季大人怎么不回答?”他问,“这可是审问。”
几乎就在下一秒钟, 季瑛就意识到这个糟糕的词汇现在意味着什么。他想要弓起背躲避开一瞬间蔓延开来的刺激,但却被牢牢地钉在椅子上, 只能像无法挣脱的蝴蝶那样被从头到脚细细地把玩一遍,差点尖叫起来。
蒙住眼睛的弊端这才显露出来。
因为未知,他浑身的皮肤都绷紧了, 以至于即使是最平常的部位,也会因为忽如其来的触感战栗不已。他想要说点什么,说出来的却全是对方的名字,还有一点用也没有的讨饶。
因此在喘息的间隙, 他稍微清醒过来,便开始争分夺秒地组织语言。
“我心悦于你的时候,”季瑛在记忆里一遍遍搜刮着,“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嗯?”
当审问者只是低低地回以这个字眼,说明这个答案还没有到让人满意的程度。季瑛在浮光掠影般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中,忽然弯了弯嘴角。他轻声说:
“因为时疫被困在城墙里,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你还记不记得?我一直觉得,我给你的印象怕是不太好。因为分粮,差点被涌上来的流民掀翻了轿子,周围也没有能支撑下去的手段,完全是落难公子,何况还不值得同情,毕竟在那种时候,谁的命也不比别人贵上几分。”
楚怀存让他说话,便不刺激他,只是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倒也没有,”他仔细地想了想,便说,“我当时只觉得你很特别。你在人群中,就像是一轮天上掉下来的月亮,光风霁月,待人温柔,衣冠齐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更没有想到后来会和你产生瓜葛。你那时还没开始喜欢我吧。”
季瑛的声音不自然地停了停:“谁知道呢?”
谁又能得知心动该从什么时候算起,只记得那时持剑的少年剑客仿佛从天而降,用剑柄就击退了涌上来的流民。他自由而明亮,满身锋芒。
对方的剑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就像是忽然在他面前下了一场大雪。
季瑛在此之前从未离经叛道,却费尽心思,小心翼翼,终于问出他的师父到山中闭关,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闯荡的事实;随后他处心积虑,旁侧敲击,终于成功地换来了楚怀存的怀疑。
“你邀请我到你家去么?”
他说,“那倒没问题,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但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紧张?”
当时的蔺公子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并不清楚听到了楚怀存的回答后,自己为什么手脚有些僵硬,心脏却在胸腔中怦然跳动得快了几分。他只是仿佛光明磊落地笑了笑,做了一番以救命恩人为名义的冠冕堂皇的解释。
等到楚怀存真到了世家大族之中,他飞快地意识到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比作月亮。文采风流,高风劲节,温润而泽。这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形容。
天下只有一个蔺长公子。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季瑛说,“早到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有时候怀疑自己伪装得是不是真这么无可挑剔,以至于让你一点也没有察觉,而且在你的心中,我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