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七皇子心知没了家世的扶持,他只能自己争。
  既然太子失势,他愿意赌上一切,去换取楚相的支持。否则,他连一争之力都没有了。
  “不过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问题,”
  季瑛垂下眼睛笑了笑,“他的野心很大,也有足够的手段,但他没来得及培养一批只属于他的人。他没有明说,心知自己瞒不住陛下,因为他用的是陛下的人。但他不知道这群人也不干净……”
  季瑛甚至还没有踏入宫中,就听说了这件事。
  在七殿下身边插一个人,比在陛下身边容易得多。早在季瑛奉命迎回七殿下时,就已经动了手脚。而告诉他此事风声的人正是那个他安插在宫中的车夫。
  “陛下知情默许,”楚怀存接话道,“原因有三。”
  “一则,他想要看看这个被他接进京培养的私生子到底有什么手段;二则,他和端王曾经的隔阂并没有消除,父子终究离过心……”
  “三则,”季瑛的声音带有一点隐约的自嘲,“陛下早就对我起了疑心,此事正好用以试探我的反应。若非楚相出手相助,我或许已经是一具白骨。”
  “若是没有你,”楚怀存平静地说,“我或许已经死了。”
  他这话说的并不对,毕竟七皇子殿下为了栽赃东宫,特意用了致死的毒药,但剂量和时机却偏偏不致命。不过,楚怀存的眼神如锋利的冰雪般投过来,阻止了季瑛反驳。他盯着季瑛看了半响,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正明白你想要做的是什么吗?”他问季瑛,“能对我说多少,有多少需要隐瞒。我虽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有个好下场,但既然心悦于你,还是想要对你负些责任。事情若是按照你所计划的发展下去,我在思考你认为的好结局是什么。”
  他轻轻地将手按在季瑛的肩膀上,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我……”
  “假如我叫你的名字,你有勇气应答吗?”
  楚怀存低声说。他的睫毛缓慢地颤动了一下,投下的阴影仿佛雪山上的阴霾,没什么颜色的嘴唇几乎就要叫出一个名字来。季瑛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捂住了楚相唇齿间涌动的气流。
  他几乎下一秒钟就感到危险轻轻地贴着自己的后颈掠过,就像是一个用血肉之躯试图挡住猛兽锋利的犬牙的盲目之人。
  他放开手。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但楚怀存没有开口再说话。
  矫捷而强大的狩猎者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季瑛扯动唇角笑了:
  “楚相在意这么多做什么,不过是活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好不容易两情相悦,我想和楚相只争朝夕。你喜欢我什么呢?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吗?我还记得你的态度是从那次开始转变的。若是楚相愿意,不管什么花样,我都可以陪你玩——”
  他恨自己的辞藻轻浮,行为轻佻,言不由衷。
  但他只要一想到现在满是污泥的自己居然要玷污那个名字,就感到不可名状的惶恐。他不是过去那个光风霁月的自己,想到这一点只会让自己感到恶心。
  而那个名字背负的一切,他开不了口,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这样对自己说话。
  “上一次在药物作用下记不得什么的,”
  他的声音低低,“楚相可以把想要做的事情通通在我身上做一遍,可以像上次那样把我绑起来,也可以让我服药;你若是感兴趣,我会对你的每一句话言听计从,一点也不会反抗。有些人奉承我,以为我是荒淫无度之流,曾给我送过许多助兴的玩意儿,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用它们装饰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笑意越来越浓。
  “我一向洁身自好,”
  他弯了弯眼睛,却把自己说成待价而沽的商品,“楚相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那么,季大人晚上打算留下来?”
  这句话几乎让季瑛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楚怀存真的这么说。他罕见地卡壳了一下,那些轻贱自己的话说到一半,又变成了缓缓展露的笑意:
  “当然,我真是期待呀……楚相的手段。”
  *
  诏狱的环境委实不是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方先生端坐在监狱里潮湿的蒲团上,嗅闻着周围的血腥气。他被蒙上眼睛,带进了弯弯绕绕的牢狱深处,但在黑暗中认路却一点也难不住他。他记住了自己走过的每一个拐角,诏狱的结构仿佛一张地图,慢慢地在他眼前铺陈开。
  当最后一扇大门合上,方先生才被允许取下蒙眼的布带。
  他毕竟是楚怀存的人,身上已经被打上了楚相党羽的烙印。和秦桑芷一样,那些狱卒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他用刑,但能够毫不容情地把他摔在又潮湿又森冷的牢房中。他摸了摸自己快要散架的一把老骨头,感慨真是世风日下。
  在他左边的囚室里关着的人甫一听到牢门开启的声音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在他身边又急又快地说了一通话。他仿佛刚刚哭了一场,急切地证明着什么,方先生隐约听到了“楚相”、“出狱”、“清白”等词飞快地掠过。
  随着牢门关闭,那人才颓丧地又瘫在了地上,喃喃些什么。
  虽然还没有适应狱中的光线,但方先生心知这大概就是曾经的当朝第一文士秦桑芷了。其实把他害进来的科举舞弊案也不难判,至今未能结案的原因,无非是楚相和季瑛在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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