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它有吗?”
  埃德温反问。
  “没有,”神明微微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类,眼中毫无疑问是纵容,“我们这里主教最大。”
  *
  这个还在雏形之中的黑暗教廷,所独树一帜的并不仅仅是职位的安排。
  严格来说,埃德温所打算建立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教会。塔克修斯讨厌信徒,宁可决定一个都不拥有,损失掉神明通过信仰提高能力的途径。远古时期有不同神明的祭祀,而如今,教廷只代表着光明神教。
  主教非常清楚,光明神教对于塔尔而言是一个彻头彻尾扭曲的存在。
  信仰在教廷的评判体系中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信徒被要求向神献上一切,哪怕只是口头上如此,一次次重复这样的话语也会让人潜移默化受到影响。人类要想得到力量,首先必须成为奴仆,而且被严格地限制行事。
  这条道路是扭曲的。
  埃德温不得不走这条路,是因为唯独只有这样一条路。他必须假装谦卑,假装信仰,假装虔诚,这样才能一步步接近权力中心,踩着白骨,在白骨上粉饰以鲜花。
  并不只有他踩在刀尖上行走,教廷里的人并不完全虔诚,但他们不得不完成繁琐的条例,不厌其烦地证明忠诚,以获得力量;教廷外的人无法得到力量,无论是向什么生物祈求都容易落入漩涡之中,最终只能以人类之躯过完一生,想要加入教廷也未必容易。
  主教清楚,假如他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教会,塔尔也不会拒绝。塔尔毋庸置疑就是那么好。正因为如此,他试图思考另外的道路。
  如果一个教会并不要求展示信仰呢?
  如果教廷不把神的回报和信徒的付出模糊化,而是清晰地算上一笔账目呢?
  就像是交易般,得到力量,同时交还回报,这笔回报比起光明神含糊的算法要显得直观,埃德温计算过,按照他的方案,人们借用黑暗神的力量源头,通过杀戮和练习使能力增长,并且明码标价地交还租金。
  当人数变多,信徒的体量变大,塔克修斯所能得到的力量将比光明神强大得多。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是个天才。”
  神明听完了埃德温的计划,忍不住这样感慨。
  问题是埃德温根本不是仅仅做出了一个构想,他完整地将教会的权力机构和自上而下的管理方法设置得清晰,并且设计好了索求和支付的契约与保障,确立了人员的审核机制。
  他还计算了短时间和长时间的发展预期,并且将若有若无的一点消息放出。消息在有限的领域内传播,人们提起它时认真又肃穆,初步需要知道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思考空间。
  主教不介意做的过火一点。就算拿他自己进行宣传也无所谓。
  他叛教是早晚的事。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甚至出现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访客。
  *
  “你确定吗?”
  一个意外的时间,一个意外的人,一个意外的请求。
  埃德温再次确认,面前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仍旧颤抖着、坚定着点了点头。于是主教伸手按住桌上的契约,
  “那么,如你所愿。”
  第75章 信徒之死
  教廷的圣子叛逃, 老教皇死去,掌控人们命运的人从一个换成了另一个。但总有人的生活一成不变,就像已经被遗忘在历史角落的枯草。
  被人忘记尚不足以摧毁心灵,巴特在晨曦前冰凉的黑暗中缓缓行走着, 拖动着那只已经跛了的右脚, 在经过神殿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老人的瞳孔浑浊不堪, 看不出情绪。
  被神忘记则足够毁掉他的全部。
  全知全能的光明神终于察觉了圣子的背叛,巴特教士沉寂而绝望的灵魂终于重新生发出一点希望,犹如微弱的火苗,重新燃烧在老人如芦苇杆那样瘦弱的身躯之中。他渴望那支蜡烛重新燃起, 又为这个想法背后对神“犯错误”的判断感到深深的羞愧。
  他就是光明神犯错的证据。
  一个神是如何对待他虔诚的信徒,如何伤害他的身体, 夺去他的能力,摧毁他的心灵。最后要是神决定补偿这个凡人,无异于承认自己所犯下的浓墨重彩的错误。
  那天过去后, 一天两天,还心存期待, 等到时间更长,那期待却忽然淡去了, 像是盐溶化在水里,只能微微地品出一点咸苦。巴特在深夜睁开眼睛,衰老让他的脊背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发痛, 他睁着眼睛努力试图看清:
  难道他真的是罪孽深重的人,不是因为诺亚,而是因为其他事情才遭受如此残酷的惩罚?
  他只能这样想,作为一个虔诚的人不应该怀疑神的任何决定。信仰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暗的小匣子, 将他死死地圈禁在其中,让他的双眼盲目,看不到其他的可能。
  只不过,此时此刻,封住窗户的木板似乎微微松动。
  他用人类浑浊的眼睛亲眼见到了流淌而入的声音,那些他被夺走,再也发不出来的声音,它们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地撬开他苍白的头发,轻柔地钻进他的耳朵,不详地、阴暗地窃窃私语,然后,以不容辩驳的语气,去探问一个老人的灵魂:
  他的神是忘记了,抑或是不愿意承认?
  *
  诺亚尽可能绷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在城市的边缘行走着,夜幕昏暗,他害怕撞上人,却不得不收拢了兜帽遮蔽视线,挡住他大半张溃烂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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