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开始对自己感到困惑。
这都是埃德温的错误。舍不得他的灵魂是塔尔,抗拒接受一切的灵魂是塔尔,而恶魔由埃德温的坚持从尘封的记忆中复苏,他要为此负全责。
或许今天走——
塔尔这样想到,而埃德温的房门却莫名其妙地被敲响。很少有人在埃德温的休息时间来访问,因为主教会提前把每一件事情做的井井有条。
恶魔藏在房间的角落里,而主教打开了房门。门前站着教会的某个神官,名字不重要,他只是来这里传一句话,但看起来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主、主教大人,”他断断续续地说,“情况特殊……安其罗亲王来了,还有其他人,教皇大人尚未允许他们进入教廷,但他们在门口开始说、说些无药可救的流言。请您快、快赶过去吧,还来的及,只要您尽快。”
埃德温的眼神瞬间冷下去,瞳孔全然像是没有情绪的漩涡。他一瞬间将自己打磨得锋利又危险,低声轻柔地询问:
“还有其他人?”
主教明白怎么找到话语中的重点。
那个神官近乎惊恐地哽咽了一声,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感到惶恐,但他还是遵照着埃德温的意思:
“那个人……”他一边说一边打哆嗦,“他声称是您的父亲。这当然不可能,可是,可是……他还说他能够证明他口中荒诞的毁谤……”
“我现在过去。”
埃德温冷静地说,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慌乱。至少在别人面前需要这样。
塔尔坐在背后,将所有的一切都听的很清楚。
埃德温需要他。
神明无奈地喟叹着,无意识为自己再次找到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假装一次次选择留下并非全然出自莫名其妙的纵容。
第57章 祸福相依
半个时辰后, 教廷雕花的玫瑰大门缓缓打开,年轻的主教轻缓而从容地从中走来,背后是圣殿骑士,以守卫的姿态站在一旁。教会内部和外面恍若两个世界, 光明神教内部, 庞大而古老建筑在日光下矗立着, 沉默而肃穆。连风都纹丝不动。
这是属于埃德温的世界。
门前立于台上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教会统治数千年的恐惧根深蒂固,而这个古老腐朽的机器新一代的话事人站在他面前,朝他这个名义上的生父望去,简直不像人类, 眼神冷淡,无机质的眼眸些微地转动着, 定在那人身上。
埃德温忽然发现,自己再次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生不出一点波动。
上一次的崩溃太过于摧枯拉朽, 就连恶魔送他出门时,明亮的瞳孔也带有一点关心。但正是这种关心, 此时想起,甚至让他感到有一点难以驱散的愉快。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生理上的父亲……
不过如此。
埃德温决定不祈求由亲缘带来的所谓的没有缘故的情感, 他现在有更好的东西。数十年的痛苦、怨恨、渴求完全在一个不要求任何回报的拥抱中甜滋滋地融化。记忆中渴望的东西完全被置换成了恶魔,头发柔软,连眼神也是漂亮的。
他需要塔尔, 拥有塔尔,喜欢塔尔。
豁然开朗,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而眼前的这个人,忽然真正成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主教走出教廷, 安其罗亲王带来的守卫立刻挡在男人面前,似乎在忌惮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下手。
但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挣扎,并非埃德温的风格。
男人的表情在他深灰色的瞳孔中无处遁形,有愧疚不安,有恐惧厌恶,有自欺欺人。他立于高台上,任务是将一切曝光,倒生发出一种自封为英雄的决然。
“我……我很抱歉……”
他嘶嘶地说,嗓音哑的要命,“但是,为了神的旨意不被亵渎,我只能把一切说出来。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罪过大下去。”
上一次见到埃德温时,教廷大主教的压迫极大,但是,事后男人回想,觉得主教当时也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当他说出一些话时,主教看似漠然的眼神之下,藏着一些能够有所波折的东西。而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利用那一瞬间的脆弱。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面前这个人的父亲。
但是……
主教稍稍侧过头,他甚至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男人身旁的侍卫,那是安其罗的亲信。埃德温笑了笑,主教总是那么笑,悲悯而神圣的,信徒会这样说,而塔尔会把这称为虚假。
“又是亲王殿下派来的人么……但愿他收手时,神尚且愿意原谅他的罪行。”
周围聚集的人群小声地喧哗了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居住在教会的荫蔽下,也听说了前一段时间的争端。埃德温在各方面表现得无可指摘,人们潜意识偏向他。
男人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被这么多人窃窃私语指责,一下子慌乱起来:
“不,不,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他指着埃德温,“埃德温大主教其实……不是
孤儿,他是我的孩子,身上流淌着魅魔的血脉,这件事千真万确。”
主教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知悔改的人。”
他的声音是纯粹的冷淡,面前的男人在埃德温的面前一时间,就像是蝼蚁一般。灰眼睛的男人抑制住后退的冲动,恍惚间忽然意识到,主教和上一次见到他,似乎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