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别过去!我来。”
他说完纵身一跃,跳入池塘里,幸好小孩落的地方还不算远,水也不过刚刚没过他的胸口,即便如此,对于一个不善水性的人来说,每走一步,脚心就沉沉地陷入淤泥里,恐惧自脚心蔓延上来,渐渐成了一张网,将他紧紧缚住,仿佛迟一刹,就会被这无情的水给拖入池塘底。
他抿紧唇,终于到了小孩边上,伸手绕过他的臂膀,将他牢牢拽紧,小孩见了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小手攀在他脖子上,一声不吭。
他知道他怕,他又何尝不是?只是大人在小孩面前不能露了怯,便开口安慰他;“没事,我这就带你上岸。”
“多谢……多谢大人……”小孩怯懦地说。
“不客气。”他边说边往回走,可还没走出多远,他的脚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咬着牙挪动脚步,可越是挣扎,却陷得越深,胸口的水压得他气息不匀,随着时间流逝,身上也变得冰冷,溺水的恐惧再一次席卷而来。
就在这时,随着噗通一声巨响,一道身形矫健的身影正从岸边迅速游了过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那身影已到了他跟前,男人一头扎入水底,潜到他脚边,拿出随声携带的小刀将缠到他脚上的水草割断。
随着脆裂的声响,脚也重新恢复了自由。
男人这才探出水面道:“多谢郎君仗义相救,这孩子你就交给我吧。”
说道伸出手想抱过幼童,鹤辞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他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听肩上的小孩对他唤了一声爹,他这才松开手,将孩子交到他手上,“也多谢你就救了我,这么小的孩童,你身为爹的应当看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承文噎了下,还是恭敬地道了声是,“这孩子自小比别人贪玩,待会我带回去自会让他娘教育他。”
两人拖着沉重的衣裳回到岸上,承文这才将他端量了一遍,只见他一身月白江牙海水纹直裰,腰间挂着玉佩,衣衫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也只有清隽的脸上略显苍白,挺直的腰背依旧透着从容优雅的气度。
他眉心微拧,不由得好奇道:“阁下是从哪来的?这衣裳打湿了可如何是好,不如随我家去,我寻一身干爽的衣裳给你换上吧。”
鹤辞脑里还迟怔怔的,双腿也仿佛生了锈,过了须臾才道:“也好。”
走了两步,才慢悠悠地回,“我从建京过来,我是听说我娘子的下落,这才寻到此处的,不知……”
话还没说完,承文脸色微变,又重新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建京来的……
他们村离建京十万八千里,又是不为人知的小村落,除了他隔壁的音娘,哪里还会有建京来的外地人?
再看他的形容气度,这才像活在与音娘同一世界的人。
不,倘若他真有那么好,音娘又何须逃到他们这小地方来?三年的时间,他一点点见证了重新堆到她脸上的笑容,也得到了一句她的慎重考虑。
他不敢说他已撬开她的心扉,最起码,她心头已能容许他的存在,剩下的,他会慢慢将她焐热。
“兄台会不会找错地了,我们村……”
“承文!”一道清脆的声线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阮音哒哒跑了过来,在看到被他抗在肩膀上的阿牛,悬到嗓子眼的心才逐渐落回腹中,回过神来,她又是气又是心疼,只从他手中抱过阿牛,手一下下拍打着他的屁股道,“你胆子肥了,敢和小六他们出去玩?以后不许跟他们一起玩,听到没?”
阿牛方才还强忍着眼泪,这会被她一打,一下子便嚎啕大哭起来,抽泣着抹着泪求饶,“娘,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你别打……”
承文也摁住她的手道:“先别气,孩子是有不对的地方,可眼下还是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要紧,别着凉了。”
阮音点了点头,又对他道:“多谢你,承文,要是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
承文说没事,不由得往身后看了一眼。
只见男人方才还挺直的背脊,突然像抽去筋骨一般耷拉了下来,那脸白得像一张纸,漆眸木然地盯着音娘的身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眸里翻涌着。
阮音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当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一下子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那一张熟悉的面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第65章
修罗场 “世子,我只是个乡野村妇。”……
阮音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他, 并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见他发鬓微乱,脸色如纸,宽袍大袖吃了水, 沉甸甸得贴在身上,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脑子里仿佛有根弦,铮的一下就断了。
没有人比她知道他的恐惧,因幼年的经历, 就算离水近一些,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那时祁州之行走的虽是水路, 他却时常躲在船舱里看书, 因为她的请求, 于是陪她到甲板看日出日落, 可后来她才发现, 只要靠近阑干,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指尖也变得冰凉。
是她忽略了, 亲眼目睹幼弟溺水夭折时对他的创伤,即便没有睿王妃的怪罪, 以他道德心如此重之人, 这块疥疮, 也终是无法彻底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