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为此,他解释了很多遍,从一开始倾尽全力,到最后渐渐也麻木了。
  在睿王妃的视角里,鹤朗是她九死一生才诞下的宝贝,她也因此没了生育能力,而且在此之后,睿王也与她越来越疏远了,比起郑姨娘的心直口快,睿王妃实在木讷无趣,她看着自己失去幼子,丈夫也开始冷落起自己,脾气愈发阴阳不定起来,然而她的脾气又不敢对着别人,所以他就成了她的出气口。
  鹤辞并非不能体会母亲的孤独和痛苦,如果她能在骂他的过程中找回一丝快意,那他也不介意当她的出气口。
  “娘偶尔也会让我天冷加衣,在我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碗热汤,我想她对我的感情是复杂的,但至少她愿意关心我,我当然也不能与她计较那些是非,该尽的责任,我都会去做。”
  阮音又怎会不懂他的矛盾呢?她和她娘不也正是如此?
  因为良知,让他们都无法抛去那个令他们又爱又怕的母亲,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一点点的嘘寒问暖,就足以让他们感动得心头泛酸了。
  “我明白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过内疚自责,在这件事上,你不过是那个替罪羊而已,那些躲在你身后逃过一劫的人,才应该良心不安,夜不能寐。”说到最后,她的唇已不自觉抿成一线,清冷的眸子也挂了一层霜。
  他极少见到她这般倔强的一面,原来她性子也并非那般软,在某些问题上,她甚至比自己勇敢多了。
  他看着她那冷玉似的脸,心头不可谓不感动,像是猛然间灌注了满满一钵水,轻轻一动便激起层层涟漪,咸涩的味道一直溢到了嗓子眼。
  失子的痛苦缠绕在他母亲身上这么多年,也同时成了他心头不敢揭穿的疥疮,可没想到因为她的一句轻言软语,溃烂的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
  或许,他是应该放下了。
  这一晚,两人相拥而眠,意外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第二天,阮音前往留墨斋请安后,便被秦老夫人留跟前。
  昨日从鹿山回来,睿王妃就病倒了,秦老夫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事,于是今日才特地留下她,向她打听昨日的情况。
  阮音说:“昨日娘带我去了鹿山扫墓,我才知道我还有个二叔。”
  秦老夫人也仰天叹了口气,“是啊,朗儿是个活泼的孩子,可惜和我们岑家有缘无分。”
  “我听说,二叔小时候很调皮,实在没想到……也怪不得娘那般伤怀,毕竟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不疼的呢?只是……”说到这她不由得一顿,忍不住为鹤辞打抱不平,“斯人已逝,我也不愿让夫君就此蒙冤,我知道祖母也一心为着这个家,只有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叫一个家不是嚒?”
  “君拂将这事告诉你了?”
  阮音点了点头。
  秦老夫人眼尾拖出几缕细纹,这才慢慢道来,“君拂这孩子,从小做事就一板一眼的,也不如他弟弟来得讨喜,可他性子我知道,他是读圣贤书的人,做不来残害手足的事,他说没有,我还是相信的,这件事,说到底就是个意外,只是你娘还没能从过去走出来罢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阮音还是那副温顺的样子,一边帮秦老夫人捏着腿一边道,“所以我才来请教祖母,不知还有什么转圜的方法?”
  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眼里逐渐露出欣赏,一开始,她并不看好她,毕竟娘家跟睿王妃沾着亲,便自然而然将她们划为一类人了。
  可相处这么久来,她才发现,这孩子性子不急不躁的,有眼色、不邀功,就像一杯白开水,初时只觉得寡淡,回味才品咂出甘甜来。
  所以她也乐意多传授她经验,只拍拍她手背道:“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过她这般执拗,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你也多去劝劝,没事多陪她出去走走,别没病都憋出病来了。”
  阮音点头应下。
  她既然身为他的妻,自然也当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即便她也有些惧怕面对她这个婆母,但她也不会退怯。
  然而就如秦老夫人说的那样,睿王妃心结未解,她又是个擅长作茧自缚的人,就在她端着汤药前去侍候时,毫不意外又遭到她的冷待,“如果你是为了替他说好话,那你也不必说了。”
  阮音试图与她感同身受,声音也放得极缓,“娘,我明白您的痛苦,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咱们为何不能试图放下过往,也让自己心头松快些呢?”
  睿王妃苦笑了下,斩钉截铁道:“你根本不明白。”
  阮音早做好被奚落的准备,听她这么说倒也不意外,只跟着点头道:“是,我知道痛苦无法用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但我也是希望您能活得快活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睿王妃这才转过眸来,认真看了她一眼,“快活?一具行尸走肉,又如何能快活?我的灵魂,早在十五年前就跟着去了……”
  阮音还是不急不徐回道:“恕我斗胆,您还那么年轻,将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您当真愿意就这么过下去?这个世上新鲜有趣的人和事还那么多,您应该多出去走走,才不会胡思乱想不是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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