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阮音略一颔首,急忙提起裙裾踅出大殿,甫一转出廊庑,便见鹤辞抱着双臂倚在檐柱底下,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她出来,便朝她伸出手,“走吧。”
她抬眸见他不染纤尘的脸,下腹一绞,难堪地咬紧唇。
正踌躇间,恰好绮萝也出了内殿,她两眼泛光,步履轻快走过去扣住她的手,回头对他盈盈一笑,“夫君在此稍等片刻,我帕子掉在后门了,我取完就来。”
说着,便拉过绮萝的手跑了起来。
鹤辞见她衣袂飘飞的身影,罗裙底下的翘头履踩在金砖上嗒嗒的,头上的钗环也琳琅轻响,轻灵得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心头一漾,纳闷地挠起鬓角。
“世子妃怎么了……”绮萝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跑起来。
“解手。”她压低声音道。
“噢噢……”她指着后边道,“奴婢方才有看到恭房,在这边……”
过了会,两人从恭房出来,顿时神清气爽,急急忙忙往回赶。
穿过竹林,绕过照壁,恰好有一人漫步而来,两人收不及脚步,差点迎面相撞,还是阮音先反应过来,急忙拽住了绮萝。
眼前男人身量很高,两人仰起头才能看清面容,这一眼,阮音又吓花容失色,忙拉紧绮萝连退两步。
她垂着眼,声音微颤,“将军……”
官锦城见她满脸惊骇,舌头顶顶腮角,极力抿出一抹笑来。
“没想到又见着夫人,不知夫人身子可大愈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温和,主仆俩脸色却愈发惨白,活像他是索命的阎王。
阮音紧张地咽下口水,沉吟道,“将军怕是认错人了,妾平素不出门,更是从未见过将军。”
绮萝立刻接口:“奴婢能为世子妃作证。”
官锦城见主仆俩额心冒了冷汗,更确定是那日晕倒的妇人。
没想到她竟还是睿王世子的妻。
他一对浓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须臾才想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今日她与世子一同来祈愿,大约不愿与他有什么牵扯,免得引发矛盾,才装作素未蒙面。
想到此处,他眉心终于舒展,改而安慰:“夫人不必害怕,反贼已悉数被捕。”
阮音无声颔首。
他默了几息,又道:“方才属下不恭,唐突了夫人,实乃某管束不力,夫人放心,待会自会惩处。”
“倒也不……”她听见惩处,不禁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抿紧了唇。
空气中凝了一瞬。
好在他也没往心里去,咧着一口白牙道,“夫人是心善人,那就不罚了吧。”
阮音朝他欠身道,“那就好,妾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顾他回应,便拽着绮萝调头,没想到刚走几步,便见一道水绿的身影踩着平稳的步伐,缓缓向她走来。
这身绿衬得他肤色愈加白皙,眉眼也更加清隽,若不是阮音出门前鼓励他换上这件,他断不可能穿如此鲜亮的绿色。
阮音一见到他,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眉心都带着一抹雀跃的春色,“夫君!”
若不是怕失仪,她都想小跑过去拉着他远离身后那尊大佛。
他嗯了一声,忽地加快脚步走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问她,“手绢可找到了?”
阮音眸光闪烁了一瞬,旋即便点头道是。
两人便说说笑笑往回走,到了拐角处,鹤辞蓦然回首,凝着寒霜的眸光与远处那个还未来得及收回眼神的人交汇上了。
只一刹,那人便别开眼,摁紧腰间佩剑往反方向离去。
阮音未察觉他的回头,还将编好的手串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晃晃,眸光潋滟地睐他,“你看,手串已经编好了。”
她满脸的喜色成了一根刺,不上不下地梗在他心田。
方才,他见她久久未归,于是顺着主仆俩离去的方向寻了过来。
没想到,还未绕过拐角,便听到远处有男女窃窃私语。
他驻足少顷,才拔腿踅出拐角,目光所至,见矜贵出尘的少年将军局促地立在娉婷端庄的少女身前。
风微拂起她粉白的衣袖,就连些许凌乱的发丝都婉秀动人,不是妤娘又是谁?
他耳边嗡了一下,双腿也犹如灌了铅般凝在那里。
他们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却能清晰地见到将军在见到她后,明澈的双眸变得格外清亮。
方才,她眸光一闪,他便知道她又说了谎。
一个骗子,何以值得他一次又一次地耗费心神?
终究是他纵容过头,才使她变本加厉,她一直守身如玉,难道是为了……
“夫君?”见他失神,阮音又唤了一遍。
他转过眼,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只见她艳如朝阳的脸上,仿佛当真纯净无邪。
可她不是。
他掩下长睫,声音出奇冷漠:“我堂堂男儿,戴条榴花手串,岂不让人笑话?你还是自己戴吧。”
阮音不明他为何出尔反尔,自己编了这么久,就得到他这么淡淡的一句,心头不禁闷闷的。
手串被她攥得变形,踩着马凳上车时,她突然随手一抛,将发蔫的手串丢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钻入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