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宫灯落到地上,从他的长袍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纸伞。
  他说,“迟来的公道难免让人寒心,可,迟来的公道也是公道,这个公道我要!”
  六娘看着她,一时有些不解,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她,倒像是在说他自己!
  她半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落了绵绵密密的雨,雨珠从叶上滚落,滴在青砖地上的水洼里,一滴一滴又一滴。
  天灰沉沉得,他撑了一把伞,靠近她,那把伞斜斜地为她倾着,高高的围墙中两人一伞,灯火将他们伞下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忽而抬头,才意识到,外面落了雨,他正为她撑着伞,那伞歪歪斜斜地,只罩着她。
  她视线下移,落到他的肩上,看到他肩上连着身上湿了大半。
  她从刚才那情绪中猛地抽离出来。
  她蹙了下眉,向后退了一步,走出那伞,声音冷冷清清地,“大人衣衫湿了,还是将伞打起来吧。”
  她退出来,将自己的兜帽戴好,却不肯再让他撑伞。
  他站在原地看她半晌,末了,仍然执拗地给带着兜帽的她撑着伞,缓缓转身带她向前行。
  亲军都尉府的宗阁在右角,外面守着两个亲卫,里面只有一个阁主和两个侍从。
  “亲军都尉府所有的卷宗都是他们整理的。”他说。
  六娘看着那成山的卷宗,分列在不同的格挡,不知芷兰是怎么在这么多的卷阁中,将这些卷宗找到的。
  孟简之却没有将她引着去找卷宗,而是领着她去了里面的一个小室。
  “关于当年封禅案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只是比较零碎,我正在将它们誊抄整理出来,这是誊抄整理完的内容。”
  他递给她一个册子,她将那东西接过来,大略看了看,这里面的东西很多,原来他一直在整理当年的卷宗。
  她看向他,“孟大人也对当年的封禅案很感兴趣?”
  “封禅案,祭台倒塌,死伤无数,后来,草草了案,被牵连的人数以万计,这么人因封禅案而死,亲军都尉府因为不得已,一直将这个案子搁置。如今,下官接手,不得不还当年在封禅案中无辜惨死的人一个公道……”
  他说着眸中暗了下来,好像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不能自拔。
  六娘打量着他那一瞬外漏的痛苦和隐忍,她隐隐觉得,他口中的事情是与他自己息息相关的……
  第50章 她求他吹过的……
  六娘没有再说话, 只是离他远远地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看着他给她的书简。
  当年的封禅祭坛修造,虽是肖臣毅领命, 但是主理封禅祭坛修建的是叫孟尧的工部主事, 以及随行的所有工部选的匠人。
  修建祭坛楼宇的日程,用料,采购流程无一不记得很清晰, 祭坛出事后,孟尧说不曾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
  但有三个工部理事, 却说主事曾命他拣选并不堪用的大木从云南运来做材料,从外面看不出来, 但万万不可承重,后来才得知这材料是用来承重的。主事却将这些木料做了承重梁柱。
  事后的调查卷宗写着,工部主事受肖臣毅之命,于主柱及主梁上偷工减料,又在等待封禅期间, 放些虫蚁,啃食主柱, 导致楼宇和祭坛随时可能坍塌。封禅的时候,因随行
  护送人数众多, 祭坛承受不住, 塌陷, 连着庙宇上的柱和横梁一并倒塌,数人于中丧命。
  “只因这三人的陈词,大理寺就断了罪,说是阿爹与工部主事合谋?”
  孟简之在那边没有说什么,自然是默认了。
  六娘又将他写的册子, 一一看过,旁的都是些证词之类。
  当年指控肖臣毅的那三个人早就没了性命。
  六娘坐在那里自己想着,若要翻案只有这位曾经的工部主事。
  她见卷宗中写着,陛下宽仁,大理寺羁押一年后将工部主事与其子特赦流放……
  六娘在那些书册中翻着,她记得,刚才看到了当年大理寺做的人物侧像。
  她站起身在其中慌乱的翻找,终于在一张画页的侧首,看到标写着,“重犯孟尧侧像”
  她将那张纸从中抽了出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画像上之人,分明……是孟叔,在汝宁的时候大家惯常叫他孟老爹,因此六娘也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只当是穷人家并未起什么像样的名字。
  可原来,他就是当年的工部主事。她几乎有些怔愣了,画像从她手中飘落在案上……
  灯火在一旁摇曳,过了许久,许久……
  她回头看向孟简之。
  肖臣毅被诏狱,孟叔他们则被压入大理寺。
  她见他正在远处凝视着她,她忽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将孟叔的画像,原在书桌上摆好,有些手足无措地抚了下她手上的金珠……
  孟简之察觉到她的吃惊和错愕,却如寻常一般,在她身后说,若无其事地说,“当年,阿爹因为牵涉封禅一案被下大理寺,后来肖将军死了,案子无法再审,陛下便放了我们,我们便去了汝宁定居……”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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