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孟简之摩挲着这银锁,他让她伤心了。
  上辈子他没有再光明正大送给她的机会,到
  死才将这些作为遗物,送交到她手中。
  上辈子,他得知六娘就是肖臣毅遗孤,已是在五六年之后。
  彼时武德帝已去世,当朝的是太子,太子只会将她视作眼中钉,于是他试图将这个消息死死压下去。
  而如今太后和武德帝尚在,至少会护她周全。
  他蹙了蹙眉头,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两世之间发生了变化,他尚且不知道。
  孟简之自从临安折返京都,思绪纷乱繁杂。
  他想起,那许多许多年前,她腕尚系的红绳被她细心地藏在袖中,她叹气地说,”不知道身生阿爹阿娘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她蹙眉在他身边问道,“孟哥哥,有身生阿爹阿娘在身边,是什么滋味呢?”
  他没有回她,他不知该怎么回,他却清晰听到,她自顾自轻飘飘地叹了一声,这叹息像一叶的羽毛挠得他心中郁郁,他为她感到惋惜,毕竟没有身生阿爹阿娘在身边,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太后和武德帝将她认回来,最好不过。
  至少,她不再是她口中那个,不知道娘亲谁,没人要的小女娘。
  她有大周最尊贵的女子做祖母,有大周最至高无上的人做舅舅,她会是被他们捧在掌心的小郡主,是要所有人仰视的小郡主,不会再有人敢小瞧于她,敢欺辱于她。
  也,不会再有人像他一般……敢拒郡主的亲事。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眼中盈了泪。
  他沿着重重宫门向里行,直到保和殿主殿主祠,那里是她今日受封的地方,外面候着的大臣,尽皆在耳语这位新封的长宁郡主,他浅浅听了半句,便绕步而过。
  候在门边的福公公将他引到后面的长乐宫。
  他在汝宁的时候,福公公的徒弟曾来见过他,也就是那一面,改变了他的一生,可福公公,终究待他不错,他看着福公公久违了的面容,笑了笑。
  福公公稍稍怔了一下后,亦笑着向他道,“太后请大人往长乐宫一趟,长宁郡主正在太后那里等着行及笄礼呢。”
  孟简之听到太后亲自为她办及笄礼,眉心微微一蹙,问道。“敢问福公公,太后的病可大好了?”
  福公公微伏着身子笑道,“劳孟大人记挂,郡主乃是福星,有郡主承欢膝下,太后的病自然好多了。”
  孟简之颔首,踏进长乐宫殿门,他希望太后能够长命百岁,她就会永远有个血脉至亲宠着护着。
  孟简之从长长的宫道走向长乐宫,他缓缓抬眸,便看到她正站在殿中,虽背对着他,却灿若明月。
  两世了,他太久未见她了。
  清晨的明光,透过层层薄纱钻入大殿之中,落在金砖上,反衬出这座立了数百年的大殿陈旧,古老,昏暗的色泽。
  金质的座椅,铜质的登台,暗黄的纱帘,灯火未灭,人脸上的颜色却看不太清晰。
  只有她,站在人群簇拥着的中央,脸色白净得像是汝窑造的瓷娃娃,人人都会察觉,她眼中这样白净纯粹,清澈得如尚未及落下去的月。
  她今日穿着郡主冠服,冠顶上衔红宝石,中嵌东珠七颗,后缀金花,金镶玉的束带,嵌着墨绿松石。她侧首,双凤步摇上的绿髓玉坠轻轻地在发间摆动。(1)
  华服之下的那双瞳孔,浅浅笑着,笑意标准雅致,只是笑意后似乎隐着微微的不安。自然,是会有些无措的。好在,那样的华服甚是合身,她行止之处处处大方得体。
  她今日装扮和往日大不相同。上辈子他看惯了她的各样容色,今日仍不免贪看了几眼。
  他作为外臣,本不该进内殿,他不知为何,太后会唤他前来。
  而她,在忙于应付太后皇帝,自然不曾顾及身后有何人进来。
  太后一向称病,难得笑吟吟于正殿之内端坐,皇帝则坐于侧首。
  “母后,吉时已到,”
  “那就请提举官开始吧。”
  “郡主行笄礼。”王贵妃形容肃整,仪态端庄,为六娘作笄礼。
  皇后薨逝后,后位便自空悬,皇贵妃王氏掌理六宫之事。此时自然是由王贵妃掌冠,为她行笄礼。
  她垂首,跪在太后与皇帝面前。
  王贵妃唱诵,“冠笄、冠朵、九翚四凤冠,各置于盘上,王贵妃依次与她加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2)
  那边奏乐毕,她复拜三次,接过酒器而饮,便算礼成。
  孟简之微蹙了下眉,她向来不能多饮,饮多了就容易醉。
  以前他惹了她生气,她在汝宁的宴上喝了好多酒,她曾用雾蒙蒙地双眼望着他,双手环着他,唤他孟哥哥,原来当年的她对他来说,已久远至此,他远远地望着她,心中揪了起来。
  “过来让皇祖母瞧瞧。”
  她起身,“皇祖母。”,声音笑盈盈的,他有多久不曾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他看着她仪态自如,心中放心了许多,是啊,无论是什么处境,哪怕是幼时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向来安之若素,是他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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