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若不问分明,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被心头这颗巨石压死。
  六娘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孟哥哥来书院,是为了见她?”
  孟简之轻声道,“是,山长嘱咐过,让我空闲之余教她学琴。”
  六娘抬头望向他,“所以,孟哥哥来书院,是来教纪瑶琴学琴?”
  六娘见他没应,又嗫嚅道,“那,孟哥哥为什么不向她解释我是谁。”
  “你不是解释了?”
  她知道,孟简之本就是懒怠解释的人,恨不得永远不开进口,县里关于他自己的闲言碎语都未曾辩驳过半分,如今又怎会为了她解释。
  可她总希望他能解释他的身份……六娘抬眸带些委屈地瞧着孟简之,她想,他们毕竟有了婚约,她总希冀,他在旁人面前正大光明的认可她。
  六娘垂下头。
  六娘仰头问他,“那……孟哥哥要教她多久?”
  他等着她的步子,缓缓地走,“直到我去上京。”
  “可,孟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读书……”
  “我三五日来一次书院教纪瑶琴,并不影响教你读书。”
  “哦……”
  孟简之似乎察觉出六娘语气中的沉闷,他默了会儿轻声道。
  “六娘,我亦有我自己的事情,莫要太过小性儿。”
  六娘缓缓低下头去。
  果然,是她小性儿了吗。
  可纪瑶琴看孟简之的神色,她辨识地分明,她太过熟悉,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么看着孟简之。
  她不想被孟简之当做小肚鸡肠的人,可她确实又小肚鸡肠地介意着他和别人的亲密。
  孟简之教纪瑶琴弹琴的画面总往六娘脑海里蹦,于是,这几日,六娘总将笔记写得不如意。
  孟简之不满意,一遍一遍地要求她重写,六娘就窝在房子里写了看了五日的书,只是功效不大。
  直到孟简之终于不耐,对着她冷声道,“若是静不下心
  ,明日便不必再来了。”
  六娘被人看穿了心思,闷红了脸,可在孟简之威压似的视线下,终于收拾了些心情,让自己安静下来读书。
  她将那本书读完,对孟简之说,“孟哥哥,看,这本我已经读完了,明日就可以读别的书了”
  孟简之只略瞟了瞟,便说,他次日要去书院教纪瑶琴学琴,她不用过来读书。
  六娘猛地抬头,望住他。
  不知孟简之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你可要同去?”他问她,是为让她安心?
  六娘本不想去打扰他,但她想起前日玥娘托她从书院借话本,点了点头,“孟哥哥带我同去吧,我要去书斋为玥娘找本书。”孟简之默应。
  次日,孟简之仍去教纪瑶琴学琴,六娘无心再去讨教纪瑶琴的高山流水,自己在文朔楼读书。文朔楼是从前朝便传下来的藏书楼,书册如汗牛充栋,连时兴画本子都会及时进库。
  六娘正将玥娘让她找的画本子塞进袖口。
  忽然听到推门的声音,她心内一紧,陡然停下动作。
  是有人进了文朔楼。
  六娘本窝在文朔楼深处的书架间,此时轻轻抬头越过重重的书格,
  两对皂靴相继踏入文朔楼,先前踱入的那人皂靴上绣着精美的金丝云纹,身上直裰亦是六娘不曾见过的昂贵面料。
  后来者轻轻将门关上,随他进来,两人动作轻缓,行动私密,显然有要紧话说。
  还没等六娘动作,那后来的人开了口,“贵人亲临汝阳,可是有要事嘱咐。”六娘一下辨得出来这是山长的声音,她来不及动作,只好将自己悄悄猫在角落中。
  “山长这书院不愧为大周三郡九州数得上名号的书院,我在胶州多次,竟才发觉,胶州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说话者约莫三十出头,听声音颇为儒雅,山长应声敬着他。
  “多蒙贵人照拂,汝阳书院才得以承续百年盛名。”
  那人冷哼一声“山长不必在我跟前说客套话,怎么样?这一届的秀才举子可还有能入眼得了眼的。”
  “倒是有几个颇为聪颖,中个进士不难。”
  “都是人才,山长多留意着,山长知道的,我就喜欢与这些风鹏正举的年轻人做朋友,聪颖与否都是次要,一片赤胆丹心最为可贵。”
  “若是能入贵人眼的,便是他们泼天的福气,岂能不肝脑涂以报贵人知遇之恩。”
  “我这几日来了汝宁,便常想着你日前来信说的话,发觉山长所言不虚,汝宁是个好地方,只是可惜县令太过迂腐守旧了些。”
  “贵人慧眼,是汝宁百姓的福气。”
  “山长既然对这现任县令不满,那你说,何人可当汝宁县令?”那人声音冷下来,颇具威压之势。
  山长身影又低了些,“贵人自有高见,鄙人怎敢妄言。”
  那人冷笑出声,“我记得前段时间你同我提过,你家妻子一个远房长兄是前朝漳州某地知府两榜进士,因为有点小过失,大周新立时未被启用,如今等着各地的缺递补。”
  那人一顿,继续道“我倒觉得,你们亲人团聚不失为一件美事,只是不知道区区汝宁县令,是否委屈了他?”
  山长跪了下去,“贵人折煞我二人了,我这位朋友素来忠贯白日,可惜受冤蒙尘,若能为贵人做事,是我二人前世积德,我二人必肝脑涂地,以报贵人提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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