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娘唇角微微扬了扬,他愿意为她考量,愿意教她,是不是代表着,对于这桩姻缘,他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为难,那般不情愿?
她没想到孟简之会提议教她医理。孟简之读书厉害,医术也不差,若是他愿意自己教她,她更是欢喜。
而且,她似乎又有了借口,能如幼时那般,形影不离跟在他身边,不用再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而总躲着他。
她望向走在前面的他,夕阳西斜,孟简之精致的侧脸温润如玉,另一半则隐于晦暗阴影。
其实,这些年来,孟简之,对她并不是不好,只是那种好,在她看来,是礼貌,是周到,始终持着距离。他始终在用他淡淡的神色拒绝着她的热烈和情谊。
六娘对他不可谓不熟稔,可却依旧觉得看不透他。
不过,六娘此时想,只要他不拒绝,那隐于晦暗阴影的半侧,也许,她可以去慢慢靠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起了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这是今年的头场雪。
“孟哥哥下雪了。”六娘眉眼渐渐弯起来。“是今年的初雪呢,瑞雪兆丰年,来年孟哥哥一定能在春闱取得好次第。”孟简之似乎也微微抬头看了眼眼前的雪花,他眸间却是淡淡的,他对她的话没应。
六娘跟在她身后,拐进细窄的巷子口,她穿得鞋踩在青砖上,有些许滑,六娘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袖摆,孟简之低头看向六娘勾着他的手,没有说什么。
从巷子拐到河边,孟简之就发现一直跟着六娘的那顶青色的轿子不再跟了,
其实,孟简之今日来到六娘的铺子前,就发现陆大娘店面一旁的那顶青色轿子里的人一直在盯着六娘。
也算生逢乱世,被如此觊觎暗算,还敢堂而皇之的街上卖酥烙,他也不过是想了个法子让她放弃卖酥酪罢了。
*
远处轿子里的陈湘,将老奴递过来的荷包重新拢回袖口,蔑了眼在轿子外回话的老汉。
“公子,看来这顾姑娘,真的同孟解元定了婚约,要不,咱们算了吧。”
“刚才那小子没来的时候,让你下手,你磨磨蹭蹭,坏了爷的好事儿!”
那老汉为难地摇头,“顾姑娘身边那么多人呢……再说,顾姑娘到底是孟解元的未婚妻,孟解元又寸步不离守着,您还是听听夫人的话,莫再招惹她了,老奴又给您物色了个好姑娘,不比这顾家的女娘差。”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举子而已,值得娘这样忌惮?!娘老糊涂了,你也老不中用了是吧?”
陈湘听不得孟简之被这样捧着,气得打起帷幔,抬脚将轿子前跟着的老奴踹了一脚。“老不中用了就滚,老货。”
*
入了冬月,天愈发冷了起来,六娘将大娘新给她做的杏黄色对襟小袄裹在身上,每日依着孟简之说的时辰,去隔壁院落寻他。
每每等六娘到的时候,孟简之便已将六娘今日需要读的书挑拣出来,让她自己读,有不懂的再问他。而他坐在炉火旁,默默读他的书。
六娘走进堂屋,将阿娘让她带给孟叔的点心放在一旁的桌上。孟简之并未抬头看她一眼,这些时日,六娘早已习惯了他的安静。
她看见了椅座旁添的一盆炭火,她一呆。她突然想起,昨日,她随意说了一句堂屋里冷。
她抬头看向埋头伏案的孟简之,虽然他当时没回她,但他还是记下了吗?
六娘偏头看向孟简之,他就这样静静坐在自己对面读书。
六娘心内一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也许,一切并没她开始担心的那般糟糕。
想着,六娘眉眼先于唇角弯了起来。
她轻轻坐上榻,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开始翻书。
这些时日,六娘发现,孟简之教她的东西,简单却成很紧要,加上他的注解,便格外易懂些。
起初,六娘拿着纸笔将书中的笔记皆抄写一遍。
孟简之却嫌弃她的字丑,六娘便除了读这些医书,也跟着他一起练字,她便学孟简之最喜欢的小楷,一遍一遍抄到他觉得满意为止。
只是,除了读书记要点,还要将字誊写得漂亮,过了两个时辰,六娘便觉得辛苦,开始犯困。
孟简之却始终在对面屏气静声地读着他的书。
六娘实在无趣,偏头望向窗外,竟陡
然看见外面的果梅枝上落了一只喜鹊。
那落满了雪的果梅树正是六娘家种的那棵,只是枝丫长长的,伸到孟家院子里。
枝头的喜鹊冻得整个头瑟缩在身子里,身上积满了雪。
六娘一时动情,半探着身子,向窗外望去。
直到她感觉到孟简之将视线上移,六娘回头,正对上孟简之严厉的目光,他没说话,可六娘看懂了他的意思。
六娘被抓包似的,讨好地弯着眉眼,道,“孟哥哥,那儿,有只喜鹊,快要入冬了,别是要冻坏了吧。”
孟简之却始终直视着她没有说话。孟简之是个好老师,只是比书院里的先生还要生硬无趣。
六娘腹诽。她坐正身子,眼前的字却似跳来跳去的蝌蚪,开始与她为难了。
直到孟简之道,“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我要去书院一趟。”
“孟哥哥,我许久都没有去书院了,阿爹说,你说的那本金匮要略书院有,我也正想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