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六娘怔怔看着顾翁戎笃定的神色。
  是啊,孟简之那个性子,若单为了结亲娶她,他不会。
  可有邻里师徒的情分在这里架着,也许他真的会。
  可就算孟简之应了,这不过是孟简之的施舍罢了。
  她想起今日她同他说的一番话,那样高傲决绝。
  她又如何再低头开口,让他娶她呢?她……她做不到,六娘掐着指尖。
  她说,“阿爹,我虽喜欢他,但只想向阿爹阿娘这样,和郎君过画眉举案的寻常日子,我不想郎君总是高高在上,而我却不得不接受他的施舍,阿爹,我……”
  “我本也以为,你对那孟家小子是一心一意,百折不回的。”顾大娘又叹了口气,”若你当真觉得这法子不好,我们再想想别的主意,只是……。”
  顾大娘犹豫道, “六娘,你再计较计较,孟简之品性端素,虽然他如今对你无心。但日后也必不会太过委屈于你,何况,往后他若真能平步青云,许能带你去上京过好日子,便是别人盼也盼不来的。”
  六娘缓缓垂下头,六娘也明白大娘的苦衷。如今还有什么供她选择的余地呢?
  计较起是非,权衡利弊何其容易,相比起来,她心里一浪又一浪涌来的错综复杂感受,却是如何也辨不明。
  六娘垂头。
  其实,在旁人看来,这些年来她为孟简之吃了不少苦头。
  但六娘从未觉得苦,因为她喜欢他,便连他偶尔的关心和礼貌的问候都能让六娘欢喜。
  且随着二人年岁愈大,渐渐到了议亲的年纪,两人却似乎渐行渐远。
  她知道,她不能再傻傻地,毫无顾忌地跟在他身后,肆意地唤他一声孟哥哥。
  他不喜欢她,她有朝一日,总要放手。她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试着放下他。
  命运作弄,如今却像是在逼他不得不接纳她。六娘头回觉得,自己的这份感情好像变了味。
  第3章 订亲
  顾翁戎知道她很矛盾,想要开口安慰六娘,
  可见六娘又沉默了良久,他便也没有开口。
  她轻轻地摩挲着她手腕的珠链,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那珠子一颗一颗,划过她的指腹,冰凉地触感让她时而清醒,时而又矛盾。
  又过了许久。
  六娘抬眸看向顾翁戎,叹口气说,“……其实……阿爹阿娘已经为六娘做了最好的打算。”六娘顿了半晌,接着道,“六娘愿意听从阿爹阿娘的意思,只要……只要他愿意。”
  六娘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像一只干枯了的梅花。
  她是希望孟简之有朝一日能娶她,可她希望的,是他光明正大,心之所愿地求娶于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施舍于她,可怜于她,她也有她的骄傲。
  但陈湘的名字像一记重拳,一下子就打散了她所有的骄傲。
  如今,她的骄傲,就像今天她向孟简之说的那番话一样,令人发笑。
  六娘叹口气,连自己是如何推开屋门走出去的都不知道。
  也许,不日她就要与她自小喜欢的儿郎结亲了,可为何她心里惶惶不安,怎么都欢喜不起来呢?
  六娘侧过头隔着窗,望了眼一旁孟家的院落,此时,孟叔早已与他说了前因后果吧。
  六娘不敢想,若孟简之听到这些话,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又会如何想她今天与她说的那番话,会觉得她该有多不知羞,才会在说了那样一番话后,转身又盼着他娶她呢?
  六娘歪着身子倒在榻上,看着灯火,愁闷闷地叹了口气。
  *
  那厢,孟简之推开门掀起厚厚的门帘将碗筷拿进来,淡淡道,“阿爹,吃饭了。”
  “明日与我一同到顾家再见一下你的老师。”孟简之听出这话分明就是命令。
  孟简之低着头,不急不缓地将碗筷置于孟老爹面前,淡淡道,“阿爹,儿子功业未就,如今谈成家的事情,实在过早…”显然,孟简之听说了这件事。
  孟老爹直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你连家都未成,谈何建功立业。”言语间有些威逼的意思,既然孟简之拿这冠冕堂皇的话搪塞他,他便没了好脾气。
  “别人不知,但是您应该晓得,儿子身份不好,何必耽误别人。”
  这些年孟老爹学了医术,在汝宁开了个小小医馆,汝宁县甚少有人知道,孟老爹当年是上京赫赫有名的营造师。
  按理说,孟老爹仍是匠籍,孟简之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只是大周初立,新帝发了旨意,遍选天下英才,这十年无论士农工商,身份等次,均有科举取仕的资格。
  孟简之聪慧,自小就是读书的材料,科举之路不该止于胶州的解元。可圣上的恩旨早晚会收回去,指不定明年便是最后一年,十年寒窗,付诸流水,可能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何况,孟老爹在工部效力的时候,得罪过些贵人,上京对孟简之来说不仅仅是青云路,也是是非地。
  孟简之依旧平静,可话语里隐着愤懑,他不懂,孟老爹为何现在在他一切不安定的时候,就对于他和六娘的事这么执着……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他的前路实在是一片迷茫。
  孟老爹知道他这些年心里压抑着事,轻轻叹了口气。“陈府的陈湘你知道吗?”
  孟简之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纳罕,微不可查地顿了下,轻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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