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江泠说:“就寝。”
  以前在北坊的小院子里,屋子小,家徒四壁,他们都是睡在同一张榻上。
  换了新住处,过去的习惯没改掉,还同住在一间屋檐下,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忌讳。
  叶秋水很小的时候没了娘,爹爹又不管她,她对江泠很依赖,最开始搬到这里时,江泠试图与她分开,但叶秋水半夜又翻窗户跑来找他,他赶过两次,赶不走,也就放任她去了。
  反正是自己妹妹,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秋水十二岁,而江泠也快要十八。
  她站在门后,怔愣地看着他,许久才意识到原因是什么。
  他们都不是孩子了,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叶秋水沉默半天,只能说:“可是另一间屋子许久没人住了,还没有收拾。”
  至少,也得先打扫打扫再说吧。
  “哥哥明日再搬吧。”
  江泠却道:“无事。”
  他转身离开。
  第六十五章 不再像以前一样亲近兄长。……
  屋子里寂静无声, 叶秋水躺在榻上,哥哥不在,她很不习惯。
  相熟的女孩们都说, 这样才是对的,再要好的兄妹都要懂得分寸, 而江泠是个很守礼的人,叶秋水觉得, 她不能无理取闹。
  她叹了一声气,侧过身, 想到明日要去铺子里的事, 叶秋水转念在心里盘算起账务, 很快就睡着。
  隔壁的厢房一直没有住过人, 榻上还有灰尘,江泠爱干净,皱着眉拍了拍床榻, 铺上褥子躺下。
  厢房空间小, 榻也小,江泠脚伸不直,只能侧躺着,闭上眼,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不佳, 灰尘大, 江泠辗转反侧。
  小时候,叶秋水总要人哄着才能入眠, 如果不依着她,她就闹个没完,但今日居然没有强求。
  江泠睁开眼, 许久,他披衣坐起,点上灯,低头翻看不久后解试可能要考到的书。
  一开始还有些看不进去,后来则沉浸书中。
  江泠十二岁的时候就考进了县学,在大梁,科举分为县考、解试、省试,另还有恩科等等,过了县考可以进入县学学习,每两年,各州府由官府督办的学校可以向京师举荐三名学生入京参加考核,考核通过进入国子监进学,考核失败则被贬为吏;县学里的学生可以参加解试,通过的被称为举人,在府学就读,只有举人才可以参加省试,通过者将被授予官职,落榜者,也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补习。
  江泠如今在县学读书,因为腿疾,这两年先生们都没有举荐他入京,不能去国子监,那便一步一步往上考,解试在即,江泠全神贯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挑灯夜读。
  第二日,叶秋水早早起来去铺子,天刚亮,她推开门,却发现江泠比她起得更早,看到她,说道:“蒸笼里有米糕,洗漱完记得吃,我先走了。”
  叶秋水怔怔点头,灰蒙蒙中,她瞥见江泠眼睛红红的,像是没睡好。
  他最近忙于解试,还因为她的“病”耽误几日,越临近考试,越刻苦。
  叶秋水说:“哥哥,就算是考试也要多休息。”
  江泠“嗯”一声,他已经穿戴好,拿上昨日先生留下的课业,推门离开。
  他到县学的时候,学舍里许多学生还没起来,先生卯时六刻开始授课,江泠找了个地方坐下,低声念诵,等大家都来的时候,他已背完几遍书。
  “三哥。”
  江晖头晕脑胀,背书背得想拿头撞墙。
  “三哥你来得好早,我昨日一直在背《大学》,头好痛。”
  三哥回县学后,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看书,他目标明确,克己得令人咋舌,有时先生也会私下感叹,如果江泠是个健全的孩子,何至于在此地蹉跎几年。
  第一年,江泠考核第一,但县学推举却选了另外三名学生前去国子监。
  第二年,江泠考核第一,但张教谕不准他参加解试。
  第三年,江泠仍然是第一,县学推举的三人里却还是没有他的名字。
  虽然还有读书的机会,但在这个世道,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只能处处碰壁。
  有考不过江泠的学生见此,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他,“学得再好有什用,瘸子怎么当官,上朝的时候,难不成还要给他拄个拐?先生们都是为他好,像他这样的人,去了京师也是惹人笑话,不如老老实实在曲州待着。”
  江泠置若罔闻,人世有偏见,那就打破它,不破不立,水滴石穿。
  他将写好的文章递给张教谕看,张教谕低头读几行,又掀起目光,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少年眉眼凌厉,气质清正,像是一把尺。
  规矩,森严,宁折不弯。
  他的文章写得极好,县学里的先生都知道,江泠并非天赋异禀,只是他每日比旁人起得更早,睡得更晚,知道自己有缺陷,只能在学问上更下功夫。
  张教谕考量许久,在他的文章上写上“甲”。
  这两年,江泠得过许多“甲”,一开始他回到县学,众人忌惮,就连江家都派人打听过,江四爷与四夫人成日告诫江晖要多多提防他,可连续两年,江泠都没有考进府学,也没有进入国子监,四房彻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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