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天,我要走了。”赤霞不看他的目光,自顾自地把视线转到一边去,话里行间也丝毫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
他的目光暗了暗,还是说道:“好,我让小四送你回去,以后它就留在碧波潭,如果你有消息,可以直接让它来禀告我。”挥手招来黑鹰,黑鹰在小楼外徘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长啸。赤霞的心里像是空了一截,她控制自己不回头看他,直到走出小楼,仍旧能察觉那火热紧迫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赤霞这时想:怎么竟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还是我真生有那般绝色?想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汗颜,赤霞啊赤霞,你真以为自己是仙子吗?
不禁回了头,故作端庄、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人,你这人,就不能收敛点吗?
她虽是这样表达,但人家怎么想,却不由她控制了。
她自己也是,坐在黑鹰上兜了半天的风,又在碧波潭的冷水里游了一圈,回到宫里的时候,还是觉得面皮发热,连手脚也没了力气似的。
从那天往后,碧波潭的湖面上常常盘旋着一只黑鹰,有时白寻自水面上探出一个头,黑鹰便一个俯冲,一副要将她当作口中食的做派,吓得白寻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向赤霞禀报时,时常还惊魂未定,无奈其他的侍女都怕那只鹰,只有白寻敢硬着头皮上去看一眼。赤霞就靠在一张美人榻上,手捧着黄庭经,慢慢地听白寻絮叨。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每天都一样,那只鹰每天在碧波潭至少要盘旋七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就去悬崖上休憩,或者去捕捉些猎物果腹。大约是离了熟悉的捕食区,那鹰最近消瘦了不少,赤霞就让侍女投喂些鱼虾,这投食不用面对面,只要随便丢在岸上,那只鹰便会自己叼走,聪明得很,也没什么架子。
赤霞将经书合起,踱步向院子里的秋千走去。她平时练功三个时辰,读书三个时辰,剩下时间,或者在玩,或者休息,若是玩,或者和兄弟姐妹们玩游戏,或者一个人在院子里打发时间。白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背后,伸长了脖子,咬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赤霞将头靠在秋千的缆绳上,见她欲言又止,便舒出一口气:“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你明知,我从来不介意你说的话。”
“公主,你喜欢羽翀吗?”白寻扶着秋千的绳子,垂着头看她。赤霞起先有些紧张,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看白寻一脸思无邪的样子,心里似乎也舒坦了一些,便坦承道:“这人,倒也不差。”
“那敖烈和羽翀哪个比较合你的心意呢?”白寻是存心要替敖烈抱不平,敖烈也对赤霞有意思,而且他那个人谦和有礼,虽然有时候会说些过分的玩笑话,但也绝不是羽翀那种动不动就要伤人的残暴性格,他那个人,对她这样的卑微的婢女也是真心地关心,而羽翀却是那么地目中无人。
“怎么这件事还扯到三太子身上去了。”赤霞扶着额,有些无力地说。但在白寻看来,却是避重就轻的态度,“他的真心,难道你还看不到吗?还是说,你这样的回避已经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赤霞微微蹙眉:“他很好,长得很好,也很有风度,家世也很好,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无法进入我的心扉,无法让我在意他。我也试着去在意他,去体会他的感受,但这样让我很难受,让我去假装在意一个我本不在意的人,我很难受。”
赤霞对于感情的描述让白寻困惑,“他很好不是吗?就像鲜花一样,蓝天一样,美好的东西应该会得到喜欢,为什么他反而会让你难受呢?”
“为什么?”赤霞的手捏紧了手里的秋千绳,不住地思索这个问题,脚尖随着秋千一晃一晃,半晌过去了,心中却一直没有答案:“有什么原因呢?大约是气场不和吧。我连他这个人也不在乎,为什么又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蓝天又怎么样,鲜花又怎么样?即使没有我,蓝天和鲜花也一样存在,即使没有我,他也不见得有多么难过。”
白寻飞快地接口:“你怎么知道他不难过呢?”
赤霞的目光垂下去:“我不在乎他,即使真的有负疚感,也只代表他的感情成了我的负担。”
真是厚此薄彼,你忽略敖烈的感情,却那么在意羽翀,这难道公平吗?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态度已经表明,计较其他的也失去了意义。
“您既然喜欢,那为什么不去见他?”
赤霞单手倚着脸,脸上忽然涌现出一股既迷惘又痛苦的表情:“我凡根未断、沉湎于情欲,这辈子都成不了正果了是不是?哪有认真修道的人像我这样,整日里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仆婢成群,我要是真心修道,就应该痛快舍了这个公主的身份,穿一身素衣,一人上山去。”
但那迷惘又渐渐转为清醒,连痛苦也转为了然,她决然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所以我一直都是贪恋凡间繁华,所以我修了这五百年,也没有点滴成果。”
“公主?”白寻扶着赤霞的肩膀,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焦虑,她心中关切,嘴上劝慰道:“修道是清苦了些,但时间有的是,你又何必着急呢?”
换来的却是赤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怕是从来也没有那样的慧根,修什么道呢?还不如做个痛快的妖怪。”
白寻不敢再说刺激她的话,但是她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是因为羽翀吗?”她还记得他们在东海之底时赤霞说的话,她说要努力修道,悟得通天彻地的神通,终有一日位列天庭,成就大罗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