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自习的时候,李莎莎把祝卿安叫出去单独谈话。
  空无一人的连廊上,光线昏暗,夏日晚上的风丝丝吹过。
  终于不这么燥热了。
  李莎莎拿出一小瓶便携花露水,先往祝卿安身上喷了好几下。连廊里蚊子特别多。
  “卿安啊,傅玉下午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祝卿安摇头。
  “那这件事,你们家的态度大概会是什么样?让老师有个准备。”
  李莎莎靠在连廊栏杆上,祝卿安站在她对面。
  祝卿安的视线越过班主任,看向她身后繁茂的杨树。杨树之间的草地上种满太阳花,女生们喜欢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跑到这里来找四叶草。找到了的会高兴尖叫,拿着向同伴炫耀,夹在随身带着的书本里,把它变成一张薄薄的书签。
  两道杨树之间有一条小道,跑操的时候从那里经过。视线再飘远一点,祝卿安看到亮着两盏大灯的田径场,田径场最东侧,三根旗杆屹立不倒。
  再往远一点,学校的围墙拦住外面的树林。深蓝色的天幕和黑色树林在视线尽头交汇成一条线。
  她想起傅亭的影子。
  收回视线,祝卿安给出答复。“没事,老师。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已经过去了。”
  “卿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长的意思?”李莎莎显然有点喜出望外,要是真就这样了了,对她来说肯定是最省事儿的结果。
  她又为自己的“图省事”感到自责。她很喜欢祝卿安这个学生,总觉得这样委屈了她。
  李莎莎便说:“私下和解的话,医药费之类的,至少要跟傅玉他们说。”
  “是我们家的意思。”祝卿安知道,不需要费力气跟爸爸妈妈提,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对他们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她自己的意思就是全家人的意思。
  补充道:“医药费,傅玉的姐姐已经赔给我了。”
  李莎莎怀疑她根本没跟家里人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至少让妈妈给老师打个电话。”
  她叹了口气,“卿安,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老师能对你讲。其实傅玉的家庭情况很特殊,你看到今天叫她家长,来的是她姐姐吧?”
  “嗯。”
  “傅玉她爸爸在她小时候出意外去世了,好像是工地出事,赔了一点钱就完了。她妈妈呢,不怎么管她们,三天两头不着家,现在都在外婆家住着,她外婆还生病。家里现在除了领政府补助,就是她姐姐在打工,生活有点困难。她姐姐也不大,就比你们大了两三岁,高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了。没办法,只靠政府补助是撑不下去的。”李莎莎说的有些犹豫。
  祝卿安平静地说:“老师,我明白。”
  李莎莎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不过老师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非要同情傅玉家里,才不追究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什么诉求就说。回去自习吧。”
  回到教室,祝卿安拿出新买的《贝加尔湖啊,贝加尔湖……》。
  对淹没在题海中的高三生来说,阅读时间似乎也成为了一种学习上的奢侈品。
  新同桌程丽敏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凑过来小声问:“大佬,你作业都写完了?”
  祝卿安点头。
  捂住嘴,程丽敏无声尖叫。“能不能把化学和英语给我看看?我对一下答案,没错的话明天上课就能拿来学物理了。我物理真的超烂。”
  祝卿安把两张试卷拿出来给她。程丽敏两手举过头顶,如同接圣旨一般接过试卷,抓紧和自己的答案比对。
  三节晚自习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放学铃声响起,后排几个男生拎包就跑,他们在宿舍偷偷藏了一台智能手机,要回去看球赛。
  祝卿安把没看完的书装进手提包里。她有两个包,大的书包周末用,小的手提包平时放学用。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了。班里走读生少,大部分都住校。到学校门口,祝卿安看到傅玉骑上单车,往南面走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学校门口出租车少,想打车基本要靠网约车。但是她又没有带手机,不光打不了车,连共享单车也骑不了。
  她妈妈林胜男时不时就会给她来这样一种“惊喜”。今天还算好的,上午她就知道林胜男今晚不来接她,心里有了点准备。之前经常她放学了,等半小时都不见林胜男的影子,只能靠两条腿走到离学校最近的商业街,拦出租车。有次十点放学,到家的时候都十二点多了。到家才发现,林胜男喝多了酒,在沙发上睡的打呼噜。
  大不了再走一走。刚好她今天想多运动。
  这时,一辆银色小电驴停在她面前。
  傅亭摘下头盔,惊讶:“祝卿安同学?”
  祝卿安站定,眼神中透露出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疲惫。
  傅亭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疑似祝卿安的家长。她想起上午在班主任办公室的那通电话,担心她回不了家,问:“你怎么回家?”
  “走回去。傅亭姐姐,你来接傅玉吗?”
  傅亭被“姐姐”两个字搞得呛了自己的口水。这两个字从祝卿安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违和。
  背过身咳的满脸通红,才转回身:“对,我来接她。但是没看到她人。”
  祝卿安指向刚才傅玉骑车去的方向:“她骑自行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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