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阵法一破,那些记忆便会泄洪般还给樊璃。
到那时,倒在那少年将军身上的怆心蚀骨之痛,和被破障英灵虐咬残杀比起来,哪个更让他绝望?
对面那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白得像死灰,眼底血丝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看不到眼球本色。
谢遇垂着双眸,良久,手腕一动,把一颗颗黑子收回去。
他开口了,音色却哑如锈烂的铁:“国师精通命理,可是早算到这天了?”
国师看着一点点收去的残局。
“自生死簿销毁后,测命便如赌棋猜先,所有人的命都是手中的一把棋,摊手之前,是单数还是双数,是灾还是福,都靠猜。”
老人忽然低哂:“不然这龙脉也不会落到将军手中了。”
谢遇:“向这江山借的,并不会白拿。”
国师眸光安定,只是抬眼时周遭空气冷冽如一丝丝锋利如刀的无形冰弦,屋内危机四伏!
“那么,大将军要用什么来回馈这江山?”
谢遇隔着一张案几,目光看向国师时,那丝丝冰弦倏然被一抹冷梅香撞散。
他声音嘶哑,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得看钦天监能给我什么了。”
国师明知他要问给樊璃固阵的法子,却决口不提此事。
一老一少对面而坐。
国师慢吞吞说道:“老朽此来,只单单为了讨回那段龙脉,大将军给自然最好。不给,便只能请地狱诫鞭了——”
谢遇把最后一颗黑子丢进棋篓:“大师,那七十一具天师骨快撑不住了。”
国师长眉一压。
谢遇:“加上您总共七十二具尸骸,以这区区凡骨支撑龙脉,最多能顶几年?一旦龙脉崩断,这神州便立马化作地狱,妖魔横行的景象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帝龙想看到的,国师呢?”
国师袖下的手掐进掌心。
三千年来,历代天师飞蛾扑火的拿自己尸骨去承受那龙脉上的千钧重量,好为神州亿万子民搏一刻短暂的安宁。
可要是那龙脉上的某个坟穴稍微出一丝差错,往旁边移那么几寸,外面那片宁静的夜色就会在眨眼间土崩瓦解。
所以历代天师抠破头皮都想把龙脉救出来,他,自然也不例外。
谢遇朝身后扫了一眼,那四个护法神一看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登时一阵牙疼,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我这障没法破,”护法神走后,谢遇淡淡道:“一年后,待这额上的封印散开,阴界会立刻颁布追杀令。”
那时候各方势力张开天罗地网,纵使是百万供奉的英灵也会落得个首身分离、灰飞烟灭的结局。
国师缓缓掀开眼皮。
“若大将军没法破障,就得时时刻刻躲避追杀了,自顾不暇的人,如何能救龙脉?”
“若这各方势力都归附我呢?”
可大家凭什么归附一个失控的英灵,和阴界对着干?
不知怎的,想到这时国师眼皮猛的一跳。
还没来得及张口辩驳,就见一枚方方正正的金印悬浮在那森白掌中——帝敕,那是帝龙的身份象征。
帝敕之下,万千灵物、僧道、门神灶王、各地城隍……全部俯首听命。
眼下,这要命的东西正在指尖转动着,被谢遇拿着把玩。
国师:“……”
第175章 你啊——
梦中晴空万里,樊璃蹲在城外拔了一片草,听到耳后的脚步声,他没理也没回头,蹲着,双手不缀。
大把大把的草稀里哗啦朝后面丢来,将将要拍到谢遇脸上便被一层阴气挡开。
谢遇长身立在樊璃身后,深红眸色盯着那单薄背脊,眼眶里盛满血液,忽闪着像要滴下来。
“我十三岁那年父亲亡故,母亲本就是被迫成婚,父亲死后不久她就改嫁了。她走那天,咬着牙说我城府深,像爹,以后定会走生父的老路,把人家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强留在身边。”
樊璃竖着耳朵,冷哼一声,没应。
谢遇抬眸看向那湛湛高空。
“我十三岁掌家,十七岁上战场,十八岁那年春天遇到你。”
“陈留军机繁忙,平日里我其实没多大时间陪你,其余诸事也尽量节省光阴,一概从简,也就是活得糙。”
“那年陈留下了大雨,我习以为常的顶着暴雨回家,冷不丁看到你等在城外,我向你走去,鬼使神差把你抱在怀中。”
“你贴着我心口,一抹暖热穿过我湿透的衣衫钻进血肉,从那以后,樊璃就成了我毕生的劫。”
“你啊……”
你怎么傻傻的,趴在一个死人身上,给他挡伤?
城外绿涛连天,身形单薄的少年抬手摸了摸草,长袖下滑,露出那手腕上的疤。
身后的亡灵盯着那斑白的疤痕,那是攥紧谢遇的代价,你用身体盖住他一半尸骨,用手护住他那块玉。
无论是谢遇的尸骨还是谢遇的玉佩,都是死物,你活着,却跑去保护那两个死物,你啊……
血泪弹在尸横遍野的乱草上。
“你……”
那低哑嗓音好几次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最终,全断在这开头的第一个字上。
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樊璃用整条命去庇护谢遇。
也因为谢遇一回来就抱着必杀的决心伤了樊璃。
“樊璃——”他捂着眼睛,像得了失语症,唯一的例外是樊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