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没有你的樊璃就是一个随时会丧命的脆弱瓷器,偏偏他又骨裂、失明、失忆,这无疑让他活得比常人艰辛百倍。”
  “他的人生变成这样,全是你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所致。你把他的未来彻底断送在琅琊,如今他惶恐不安的、像学步的婴儿一样摸黑前行,一点风声都会让他惊慌失措。”
  “这仓皇的人撑着一身伤痛该怎么活下去?南康侯府的人知道怎么养他么?在他不安的寻找庇护所时、在他恐惧的蜷缩在角落中叫别人滚时,这些人会安慰他等他慢慢适应么?会厌弃他、丢下他不管么?”
  “把樊璃还给楚温惜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让他在你的羽翼下长大成人,于是你拼命的想回到过去,带着他从琅琊开始,慢慢让他接受谢遇死去的事实,一年,两年,十年,十年时间足够让他忘掉谢遇,全心全意的依赖你。”
  “可回不去了,樊璃毕竟伤成那样……”
  “闭嘴、闭嘴、闭嘴——!”
  谢禅死死捂住耳朵,低吼间咸涩泪水冲破眼眶,滚进地面与血泥融合。
  那些话一刀刀的划破心口,比剑刺进心脏还疼。
  “我死都想回到那天,”泪水混着血呛在谢禅喉间,他抱着头深深蜷下腰:“回到那天,回到把他丢下之前……”
  每晚一闭眼就是马蹄踩着樊璃身体踏过去的画面,樊璃的鲜血溅在兄长银甲上,樊璃的小剑泡着血落在兄长旁边。
  这些记忆是他恐惧万分的梦魇,他每夜每夜的靠烈药麻醉神经,试图将那血腥的记忆淡化抹去。
  “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他紧紧抱着头攥住头发,咬着牙,眼泪连连滚下脸颊,他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
  “阿平,”那声音褪去冷硬的外壳,温和道:“抬头。”
  谢禅不自觉抬头。
  这时,森凉的指尖忽然抵上眉心将他摁在原地。
  魔鬼的蛊惑结束。
  真正的审问——
  才刚开始。
  第136章 谢遇:“收好你的心思。”
  谢禅视野中的光线倏然暗下,灵与肉像被篦子隔开一样各在两处。
  对方摁着他眉心,微眯的双眼中目光幽冷。
  “樊璃骨头是怎么断的?”
  “被马蹄、踏断……”
  大片散云在九天上疯狂涌动,阴沉沉的盖住日光。
  跪在地上的人脸色灰白,失神的视线落在虚空。
  死寂的空气里,低沉嗓音切齿发问。
  “你当时在哪?”
  “我在徐州城外。”
  “你在那做什么?”
  “去,找他……”
  谢遇:“你没带他走?”
  眼泪闪下脸颊,青年喉间哑涩着怔怔说道:“我慢了一百步,带不走。”
  “还有呢?”
  “敌兵包围了他,他……”
  那剐心的画面浮现眼前,樊璃倒在谢遇身上紧紧抓着那块佩玉,马蹄从他手臂上踏过去。
  咔嚓——
  那是樊璃骨裂的声音,远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朝他奔来,他听不见,他只知道谢遇死了,那时世界暗无天日,他用那单薄的身体护着谢遇的尸体,眼角泪水滑进两人的血液中将其冲淡。
  他望着谢遇,嘴唇轻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似乎是在呼喊对方的名字。
  谢遇,谢遇……
  魂兮,归来。
  他趴在谢遇尸体上无声招魂,一尺外的战马跑得人眼花缭乱,下一刻,马蹄高扬着朝他腿骨踩去——
  跪在地上的人霎时间双目充血,声线破碎嘶哑:“他、他倒在、”
  “小将军!”副将找了半天才从马厩这边看到谢禅的背影,急忙跑过来:“山南道出事了,得赶紧走!”
  审问被迫中断。
  谢遇沉眸起身,看着鼻青脸肿的胞弟。
  他收手时谢禅蓦然回魂,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气,怆痛的心口扯着眼泪不断滚下,他像缺水的鱼一样拼死在呼吸里挣扎。
  快步跑来的副将吓得一慌:“怎么又想起樊璃了!”
  宿碧庄的管家奇怪道:“想起樊璃就变成这样?这分明像是得了大病,没请大夫瞧瞧?”
  副将自知失言,揪着眉没再答话,只将随身带来的安神药倒出一颗急忙给谢禅塞去,捂住他口鼻等他缓下来。
  良久,谢禅低喘着抓住副将手臂站起身,抬目看向那转身飘走的亡灵。
  身上的伤在副将和管家过来之前便离奇痊愈,好像那顿毒打审问都是自己的错觉。
  忽然,那飘浮在半空的人顿住脚,侧目看向谢禅。
  低沉的话音顺着风声从对面传来:“收好你那些心思,记住,这是家规。”
  “五十棍杖。”对方收走目光,“平了山南道的叛乱便回祖祠领罚。”
  谢禅垂头不语。
  旁边的管家一低头看到地上的血迹,问道:“哪来的血?”
  谢禅没说话,翻身跨马径自冲出去。
  副将策马跟上,见他向延年里跑,慌忙道:“将军!小将军!祖宗!山南道还等着您啊,这是要做什么?!”
  谢禅扬鞭不辍:“回祖祠领罚。”
  *
  翌日,雪意掮着一大袋零嘴站在安定院,望着樊璃:“我以为你死定了!”
  樊璃坐在屋檐下:“我可好着呢!大老远跑来咒我,你走,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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