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陆言过了一会儿才回他:“世子是觉得茶凉了,还是点心不合口味?”
  樊静伦沉默片刻,一把抄起案上的茶杯砸碎在地。
  陆言叹息一声,抬眼望着对方。
  这人浑身白得没血色,眼底、唇色却有些发黑,眼神阴郁,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活不久的病气。
  流水的大夫给他掐过脉,叫他不要动气,偏生他脾气大。
  他砸了杯子,睁圆一双凤眼扫向陆言。
  “你弟弟是个瞎子,八月初三是他的生辰。所以他不见了,你就把樊璃当替身,好尽自己为人兄长的职责,陆言,你有意思么?”
  陆言回道:“什么事是有意思的呢?咬人么?”
  咬人是前几天的事了,那次樊静伦咬得极重,差点把陆言的好脾气败光。
  樊静伦望向案上书信:“你把樊璃当瞎眼小弟,那你怎么对付王慈心?”
  陆言:“熬到他死,到时候就把他坟刨了反复鞭尸。”
  樊静伦拈着信晃了一下:“可王慈心让我立刻把樊璃送去他别院,你说我听还是不听?”
  陆言脸色淡下去:“世子的家事,小的不敢插嘴。”
  “你又不护他了?”
  “没护。”
  “哼!”樊静伦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把信纸夹起来,丢进火盆一把火烧了。
  他就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
  暑气还没完全褪去,他就用上火盆了。
  这是早产的后遗症,加上身体单薄,便有些畏冷。
  樊静伦捏了捏森白手指:“我让你停了?捶腿。”
  陆言:“伺候主子腿脚的事是丫鬟小厮做的。”
  樊静伦气笑了:“加钱!”
  “恭敬不如从命。”
  “……”
  樊静伦每次看到陆言都能把自己气到上火。
  这人做什么都一脸平静,当初被那群纨绔少年压在稻草堆上撕开衣裳时,他也是一脸平静的抬起手,然后一拳朝人家眼睛砸去。
  一伙人鼻青脸肿的跑开,扬言回去就找刀剐了他。
  他脸色淡定的起身,整理衣裳时看到捏着弓一脸病态惨白的小少年,缓缓道:“你也要来撕我衣裳么?”
  小少年睁圆凤眼望着对方的颈项。
  那是正常人的肤色,白得像玉,叫人看得舒坦。
  他呢?
  他病歪歪的,皮肤惨白得像鬼,终日怕冷。
  大夏天也裹在两层衣衫里,探出袖子的手指尖细如鬼爪,皮包骨头,不好看。
  如今的樊静伦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他仍旧惨白,可双手修长有力,能徒手捏死人了。
  他就用这只能捏死人的手挑起陆言下巴。
  陆言半跪在地上,缓缓掀起眼皮朝上望去。
  *
  三三怕爹被人欺负,便趴在房顶上,两只爪子轻轻捧起琉璃瓦。
  它掏了一小条缝隙,凑过去,往下一瞧。
  黑炭似的小猫好奇的盯着屋中两人。
  陆言跪着。
  樊静伦坐着,手上用力掐住陆言的脸。
  他掐得重,被掐的地方立马就见血色了。
  三三气得心口一鼓。
  它就说呢!
  这府上除了樊家人,谁敢欺负陆言啊!
  陆言被掐了也不吭声。
  樊静伦凉凉一笑。
  “陆言,你安静得像狗一样。那就这样吧,你要是每天都让我开心了,我就让樊璃和你儿子都好过些。”
  陆言:“您要怎么才能开心?”
  樊静伦丢开手:“自己想。”
  陆言点了点头,端上一碗鱼食。
  樊静伦:“做什么?”
  “让您喂鱼开心开心。”
  “……”
  樊静伦把满碗鱼食打翻在地,一脚踹开碎碗,冷着脸出了门。
  他径自来到西脚院,冷哼一声。
  那小瞎子还没回来。
  樊静伦几步进屋把那不怎么软和的被窝抖乱,抖成狗窝。
  然后送上一个脚印潇洒离去。
  没一会儿又折回来,定定望着从床上翻出来的零嘴。
  这零嘴是陆言的钱买的,陆言的钱是他给的。
  四舍五入,这零嘴就是用他的钱买的。
  他把零嘴拿走,吃着樊璃的零嘴,来到安定院。
  安定院是樊悦的院子,她性子好动,动辄像大马猴般上蹿下跳。
  于是南康侯就给她的院子拟了这个名字。
  意思是要她安生文静一些。
  这时,樊悦正在安定院里和大黄猫打架。
  樊静伦一看她拎着鸡毛掸子跟猫对打,还打输了,森白的脸上便是一沉。
  又见她穿着一身鸡零狗碎的裙子,大黄猫一爪挠去,把那碎布巾巾挠得嘎嘎“掉毛”,一条条的落了一地。
  樊静伦眼皮一抽。
  这裙子和那满头飘零的小绺环发在风雅人士嘴里叫“飞襳垂髾”,杂裾裙子像往下倒开的三角花,腰下缝着五颜六色的细长带子,风一吹,群魔乱舞。
  樊静伦:“把你这身狗皮换了……脸上涂了鸡血,怎这般红?”
  樊悦撅着脑袋:“这是飞仙裙!脸上涂的胭脂,你没见过胭脂么?族学里的人都说好看!”
  樊静伦冷声道:“他们眼瞎了,你也瞎了不成?难看死了,擦掉!”
  樊悦被兄长毫无缘由的指责一通,立马反唇骂道:“你就是想女人了,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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