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养的猫,倒跟樊璃亲,一天到晚都在这西脚院窝着。
  三三勾起猫爪垫在陆言袖子上撩了几下,黑得跟被摁进墨水捞出来的煤球似的。
  陆言在三三的脑袋上揉了揉,下摆一动,出去了。
  三三舔着爪子,看向谢遇。
  小猫炸毛:“你怨气好重!”
  第8章 没情分
  三三:“怎么樊璃在,你就不说话啊?你怨气怎么这么重?你怨气为什么这么重啊?不应该啊,你说话。”
  谢遇不说话。
  少年睡过去时,谢遇拨开对方的衣领,望着那颈前的玉坠。
  三三凑过来看了一眼,仰脸说道:“这块玉他是不许别人碰的,连雪意都不行。你悄悄的把手松开,我不告诉他。”
  谢遇指尖在玉上轻轻摩挲。
  三三挪起屁股,窝到樊璃心口上。
  它伸出爪子摁住玉,不准谢遇再碰。
  “这玉一定是他娘亲的遗物,他很爱惜的。上个月雪意碰到玉,他就把雪意骂哭了,我把他骂了一顿。”
  “……”谢遇望着玉坠上的树纹。
  这玉是他十六岁时叔父赠给他的。
  他当时把玉挂在腰上,走动时玉佩和流苏轻晃,引得浙东少年争相效仿。
  可他的玉怎么会在樊璃这里呢?
  他记得自己领兵北上时,派人把樊璃安顿在琅琊了。
  一个七岁的小儿如何能横跨山河,去徐州城前拿到这块玉?
  三三护住玉,却又见谢遇把双指摁在樊璃额上。
  小猫呼喝一声:“你又要吓他!”
  少年翻身把猫薅到怀里,模糊的低语一声:“别骂了,睡觉。”
  三三说道:“你别睡啊,他要去梦里吓你了!”
  厉鬼破障有两种方式。
  一是直接蹦出来把对方吓个半死,然后忏悔烧香,杀掉。
  二是去梦里作乱,让对方被梦里的鬼怪吓个半死,然后忏悔烧香,杀掉。
  总之一个厉鬼出于本能,最后都会杀掉仇人破障。
  三三想到这,就把爪子搭在谢遇袖间,勾着袖子将他的手从樊璃额上拽开。
  “再等等我吧,杀错了人你也要受罚的,你听进去了没?听进去了你就点头。”
  谢遇没则声也没点头。
  三三:“他都睡着了,你也不说话么?”
  谢遇并指,再次摁住樊璃额头。
  三三:“你又不是哑巴。”
  谢遇进了少年的梦。
  那梦里一片灰白。
  漫天乌鸦在阴沉沉的天上盘旋吼叫,把十里山峦吵成了一只只缩头乌龟。
  银甲,鲜血,死尸。
  樊璃看不到的光亮,都在这梦里了。
  那青年跪在血泊中,满头长发披散到腰际。
  他撑着长刀,要站起来。
  犟种。
  就算站起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伤成这样,活不了了。
  樊璃望着对方,突然愣了一下:“诶?”
  那从来没站起来的人竟像诈尸一样,一把扯掉身上的长戟。
  然后将这三把鲜血淋漓的利器丢开,缓缓偏头,朝他看来。
  樊璃心口突突一跳。
  他下意识急退一步,退后时捡了把长矛抓在手里。
  “别过来啊!”
  “咱俩在这里待了十年,没情分也有缘分了,你要是过来我就出招了——”
  他不断退,退到百步开外,隔着一片尸体和谢遇拉开一条楚河汉界。
  谢遇咂摸着“没情分”这三个字。
  樊璃两岁就跟在他身边,被他娇生惯养的养到七岁。
  原来在对方眼里,这叫没情分么?
  十年后的今日再相逢,当年追着他跑前跑后的小童长成了少年,拿着一把长矛对着他,让他滚。
  这还真是讽刺。
  他听着樊璃的叱骂声,想起这人小时候顺着他膝盖往上爬,抓着他的玉窝在他怀里啃来啃去的模样。
  玉仍旧是那块玉,樊璃却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变得这样薄情?
  让人连手下留情的机会都找不到。
  谢遇一把甩掉手上的鲜血,抬脚向少年走去。
  *
  樊璃一晃神,那银甲青年便来到身前。
  啪的一声裂响,手中的长矛被对方折断。
  他攥紧半截残矛妄想逼退对方,残矛却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沾满鲜血的手扣在他脖子上,对方压迫性的俯身,与他视线平齐。
  血色双眸冷冰冰的凝视他,眸中翻滚的情绪是怨还是恨,他都看不懂。
  樊璃窒息间碰到对方心口上的血洞,狠狠屈指要抓下去。
  却在用力时突然停下。
  他嗅着谢遇身上的冷冽梅香,视线下垂,盯着那血淋淋的心口。
  他的手抵着这片血肉模糊的心口,指尖染了一片濡着湿意的猩红。
  这血是冷的,冷得像秋日里的碎霜。
  “我一个瞎子,你欺负我有意思么?”
  樊璃蜷着手指,放手,低声道:“莫不是看了你十年,把你看恼了?”
  对方不说话,扣在他的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樊璃剧烈的挣动起来。
  他拳打脚踢,冲对方吐水口。
  他把青年惹火了,脸颊肉被对方死死掐住。
  樊璃忍着痛忽然笑起来,直直瞧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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