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不找招呼地过来,又打断了她什么?
  内心的不满一寸一寸上浮,元虚舟的脸色也愈发沉郁。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五指收紧。
  再也没有耐心一级一级往上爬,他拉着她瞬行至第九层的神官长读书室。禁制无声解开,又悄然收拢,将少女的惊呼声吞没。
  藏书室内尚未掌灯,四下一片昏黑。
  元汐桐被人抵在墙后,双手亦被死死扣住,动弹不得。鼻尖挤进男子身上好闻的香味,他俯首,分明是怒极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笑:“原本我并不是为昨夜之事而来,不过,阿羽是在怪哥哥……打扰到你了,是吗?”
  男子的呼吸很近,融融地晕在她脸上。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吓得忘了挣扎,心砰砰地跳着,在黑暗中寻找他的眼。
  额头却突然被抵住。
  是元虚舟的额头触了上来,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压低:“若不是我来这么早,也不会意外发现,原来在这神宫之内,除我之外,妹妹还有想要利用的人。”
  面对公孙皓时,元汐桐当然不是真心在笑。
  但他这个妹妹,自小便是任性到不会对无关之人假以辞色的性子。当她装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时,必定是对人有所求。
  “我没有……”元汐桐摇头否认,但话说到一半又理亏地吞回去。
  她原打算说自己没有想利用公孙皓,她和公孙皓之间坦荡得很。但这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利用元虚舟吗?
  虽然这的确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但老实承认却太伤人。
  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别过脸,下巴却被元虚舟强制掰回来。
  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他眼底情绪浓黑,有极深的孤独积淀在内。她看懂了,因此舍不得移开。
  “你打算怎么让公孙皓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他问。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然后闭着眼睛凑过来。在她略显惊惧的目光中,缓缓低头。
  “是要像那天晚上亲我一样,也去亲他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话说出口时,四目都有些怔愣。被他强行掰过下巴的元汐桐,珠钗随着扭头的动作大幅度摇曳,细碎的声响如同花枝在喃喃轻语。
  不安和缭乱在黑暗中发酵,缠得人喘不过气来,下一刻就要乱了方寸。
  也许早就已经乱了。
  在元虚舟退开之后,非但没有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反而伸出一指,用指腹压在她唇上来回摩挲时,就已经完全乱了套。
  “还是说——”
  他的手指移向她的耳垂,五指张开将她的脑袋掌住。掌心热得像在冒火,将她整左只耳朵都包裹进去,于是元汐桐半边脸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要更深一点?”
  第33章 元汐桐对元虚舟来说,是……
  元汐桐对元虚舟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天定的神官长,呼风印加身。既是荣耀,亦是枷锁。
  他拥有的东西那么多,究其根本,因他本人而来的寥寥无几,只有血缘带来的羁绊才是真实的。
  父亲、远在天矩山的母亲,还有,与他共同流淌着父亲血液的妹妹。
  可笑的是,原本他以为牢不可分的羁绊,到头来也终究不属于他。
  他不是秦王亲生的孩子。
  这是他在升任神官的前不久才知道的事实。他的母亲,九凤族的公主,在被赐婚给秦王之前,就有了情郎。
  那个男人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蹊跷。
  除了给母亲腹中留下一块肉,便什么都没留下。
  秦王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心善,不愿因此给九凤国招致灾祸,便假意与母亲奉旨成婚,生下孩子之后才找了个机会和离。
  原本他是要被母亲带回九凤国抚养的,但呼风印的存在,却让他从此失去自由,只能以未来神官之名,待在适合他的位置,留在大歧。
  孑然一身,与虚名相伴才是他的归宿。
  虚舟、虚舟。
  玄瞻大神官将他赐名为“虚舟”,既期盼他今后能深藏若虚,为天道所佑,又提醒他一切皆如镜花水月,切莫心生虚妄。
  用心可谓良苦。
  可惜他,哪一条都没做到。
  落星神宫,从建立起就代表着世间礼法。
  他们奉行的并非扬善,而是除恶,最大限度地维护世间的秩序。
  因涉及到神宫秘辛,故极少有人知晓,呼风印带来的枷锁,并非只是象征意义上的那尊神官长之位,更多在于字面意思上的,流淌在经脉里的枷锁。
  每一任被呼风印选中的孩子,在获得无上力量的同时,亦须承受这份力量的反噬。步入幽夜象之后,每逢太白蚀昴时,周身灵力便会顺着经脉倒流。三魂七魄尽乱,每一寸骨血都像被一刀一刀地凌迟,整整三天,身心皆坠阴司。
  太白食昴周期为八年,所以这种反噬,每八年会发作一次。
  境界越高,受到的反噬越强。
  管弦阁杜撰的话本子,总喜欢将携带呼风印的神官长散尽修为一事归咎于情爱,世人也多偏好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
  但能成为神官长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若以佛门相比,他们便是只杀不度的金刚,怎么可能单纯因为情爱舍身,抛下权力顶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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