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放肆!”萧彧似乎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 他失态地挥袖扫落御桌上的茶盏。
  “朕虽未亲政,却为正统, 太后怎可不敬!”
  太后愣住,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不敬生母,皇上,此乃大不孝。皇上怎可唯萧勖马首是瞻, 你我才是母子?!”
  萧彧掀袍坐在鹿角椅上,他俨然收好心绪, 那笔挺的脊背透出帝王的威严。
  沉着的视线隔空与太后相接, 他一字一顿道:“先君臣, 是太后教朕的。”
  “何为不孝?忤逆太后的意思, 便是朕不孝?”
  太后隔空望着自己怀胎十月, 难产三日才生下来的萧彧,竟觉得十分的陌生。血浓于水,在他们这对母子身上并不适用,萧彧从未与她亲近。
  “太后难道还没有意识到, 你已然干政吗?”
  萧彧冷声道:“赏赐江陵杨氏,任命杨伯安,此乃朝政,太后无权干涉。”
  “还是说,太后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江山跟着你从杨姓?”
  他甚至不是用母后来称呼对方。
  太后失神地看着萧彧,沉吟片刻才谈道:“皇上真是长大了。”
  “朕自小承教于太皇太后膝下,太皇太后驾崩,下旨亲封皇叔为摄政王,教导和辅佐朕。”
  萧彧自顾自说着:“朕倒是不知,处理政务还需向太后请示。”
  他竟连母子和睦的表面戏码也懒得演了。
  或许从江陵杨氏入京拉开党争的序幕开始,他们的母子缘分已尽,注定要剑拔弩张。
  太后自嘲地笑出声,连连往后退几步,她竟被萧彧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烛光摇曳,泛出和煦的暖光,在这种氛围中并不合时宜。
  忽然,有烛光照亮太后苍白的面庞,引得萧彧和她皆回头去看。
  不知何时,高时明持烛台走进殿内,由他接续内侍未完成的事务,他正悠闲散漫地点亮余下的烛台。
  是以,勤政殿内的烛光越来越亮,只是方才殿中的争吵掩盖了他的脚步声,让人不察。
  “皇上与太后离心,摄政王当很是得意了。”太后幽幽开口,满是怨恨。
  高时明轻笑一声,无所谓道:“皇上不喜欢同太后亲近,太后今日才发现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生下萧彧起,太皇太后便将他抱走,亲自教导养育他。为避免外戚干政,京都杨家独大,太皇太后在最后的年岁里,她用高墙深院困住了太后,在朝堂上也刻意打压杨家和太后母族周氏。
  等太后拥杨府崛起,萧彧的心智已经长成,而他选择跟着高时明,逐渐收拢太皇太后的势力,最终发展成两党分庭抗礼的局面。
  明明是亲生母子,却分在两派阵营中。萧彧避太后,犹如避蛇蝎。
  “来人,太后乏了,送太后回宫!”萧彧高喝道,双眸迸出凌厉威严的光,叫人生畏。
  宫人应声涌了进来,簇拥着失态哑笑连连的太后,硬生生将人请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重新合上,高时明正好将所有的烛台点亮。他将手中的烛台放在御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皇上,太后一党不足惧,迟早会被拔除干净。”
  高时明垂眸望着失落的萧彧,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几分:“如今该烦忧的是,林氏一族投了北凉。”
  “皇叔。”萧彧将头垂低,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可他语气中的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太后会称朕一声皇儿,可自朕记事起,便只听过皇叔敬称朕为皇上。”
  “先君臣。”
  “后呢?”萧彧自嘲地追问,他根本没想过高时明会回答。
  他深知没有“后”,他们叔侄不配拥有旁的东西。
  君臣困住他们的童年,也将困住他们一生。所以他们是一路人,注定落在同一个阵营里。
  高时明依旧垂眸望着萧彧低垂的脑袋,眼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可他终究做不到伸出手,像寻常叔侄般,去揉一把晚辈的颓丧的头以示安抚。
  “皇叔,大臣们在外等候多时,让他们进来吧。”
  萧彧再抬首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帝王的傲然之姿。
  “宣。”高时明沉声开口,不多时便有朝中重臣井然有序地入殿问安。
  多数是他们阵营里的权臣,但杨仲辅也在列,甚至太后亲信也在列。
  萧彧的眉头微动,他趁臣子叩首行礼时,抬头看了高时明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开口免礼。
  商量应对林氏一族投北凉的对策是真,宫宴上借封赏江陵杨氏放出风声也不假,大抵高时明也有要借太后皇上争吵,吹响党争死斗号角的意思。
  萧彧跟在高时明身边长大,知晓他的诡谲多变和铁血手腕。这便是他要逼着江陵杨氏,选择依附摄政王一党的意思。
  太后皇上不合的消息,今夜会乘风传到宫外,导火索便是江陵杨氏。再加上宫宴,萧彧亲口当众对江陵杨氏进行封赏,江陵杨氏就算不是摄政王一党,便也只能是了。
  至少明面上,世人都会这么认为。
  他突然就想通了高时明将盐业专营权给江陵杨氏的原因。
  高时明不显山不露水,为江陵杨氏做了选择。
  在高时明的主持下,勤政殿灯火通明,君臣有来有往地商讨国事,直到戌时才散去。
  “皇叔是要出宫吗?”萧彧跟在高时明身侧,见他没有往宫殿的方向走,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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