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钟景焕日日都靠着药物和器械吊着，医疗团队一走，谈何论自生自灭？
  老爷子的话无疑是让时今衍眼睁睁看着钟景焕去死，时今衍做不到。
  在大部分车祸里，坐在副驾驶位的伤患都要比驾驶座更重。
  因为驾驶者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尽量减少直面自己的冲击力。但在时今衍和钟景焕的车祸事故中截然相反，钟景焕护住了时今衍，他自己承受了最重的伤。
  哪怕这次事故，过错方是对面酒驾逆行的货车，可时今衍没法不自责，若钟景焕不顾念身处在副驾驶的他，就不会伤得这么重。
  彼时，时今衍面对时老爷子这个唯一的亲人，哭过诉过，他所有的无奈和悲恸，时溥文全都知道。
  钟景焕的家庭情况一般，根本没法承担这么巨额的医药费，对面的货车司机也给不起这么高的补偿。
  但这些钱于时家而言，九牛一毛，更别提对方是救了时今衍一命的恩人。
  时今衍直接向桑娅与钟景焕爸妈包揽下钟景焕的所有医药费，可他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的亲爷爷会拿这种事作为威胁他结婚的利器，狠狠地刺向他心脏最深处。
  痛得时今衍心都麻木了。
  老爷子分明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钟景焕救了时今衍，也知钟景焕家庭算不得特别富裕，更知钟景焕一旦停止治疗便会丧命。
  但他还是向时今衍提出了要求，以救命恩人的命相胁。
  结果就是如今的模样。
  时今衍答应了，但自此和老爷子生分。
  这些年，钟景焕都在国外接受最顶尖的治疗，身体指标逐渐稳定下来，不再像前几年那般凶险。
  奈何就是不见醒，只得这么一天天地苦捱。
  大家都会在心里头惦记钟景焕，但谁也不敢在嘴上提。
  桑娅这两年的日子刚好过些，他们生怕又勾起她的痛。
  没人能想到，桑娅将自己与钟景焕的爱情故事尽数告知了浑不知情的沈筠娆。
  还虚构了——钟景焕健康，只是在国外工作不常回而已。
  沈筠娆无心的一句话彻底捅破了这层看似美轮美奂，实则不堪一击的泡沫。
  一行八人回来的路上情绪都很是复杂，多半皆被难过包裹。
  但与桑娅一辆车的五人见她不提，便也不敢随便提，心里就算再想哭，可当与桑娅视线对上时，都会装出抹笑来。
  桑娅看得出大家在照顾她的情绪，但她没法再口是心非地说自己没事。
  此刻的她，一开口，恐怕就是泪腔。
  她索性偏过头去，挨着窗，假寐。
  大家都没睡好，困得很，但被情绪挟裹的有些睡不着。
  大眼瞪小眼的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气氛就这么冷滞了半小时。期间，桑娅始终保持着靠窗的动作，一动不动。
  众人都当她睡着了，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入睡。
  商务车是223的座位顺序排布。
  桑娅和宫宏忻一起坐在第二排的双座。
  又过了半小时。
  仍闭眼靠在窗边的桑娅左眼冷不丁滚下一行热泪。
  她迅速偏过头去，借着头发遮挡，草草抬指剐蹭去眼泪。
  可情绪上头时，哪止这一行泪。
  越发绷不住的，她眼泪一直朝下掉，她索性装着用手撑脸的动作假寐，实则用手指不断擦着泪。
  眼泪就像决了堤。
  桑娅双手都湿漉漉的，完全擦不干眼泪了，就连衣摆都被她潮湿的手指濡湿。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干净的纸巾悉心擦拭着遍布她面颊的水意。
  乍然的触碰让桑娅猛地激灵，她睁眼的同时便要打开宫宏忻的手。
  宫宏忻随她打，只用仅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问：“想把动静闹大，让他们都看到你哭？”
  桑娅当即扭头朝前后各觑了眼，除了他们俩的四人都已闭眼睡熟。
  再回过头来，正对着宫宏忻看透一切的视线，习惯性掩饰自己的桑娅倍感不适，她从宫宏忻手里拽过纸巾，轻声回应：“……我自己来。”
  她又低下头去，用垂在脸侧的发丝遮挡神情。
  不过她刚刚哭得太厉害，一张纸压根不够用，很快就被浸湿了。
  适时的，宫宏忻又递了张纸过来。
  桑娅抿了抿唇，静静看了十来秒，轻道声谢，抬手拿过。
  很快，桑娅就处理好自己面上的狼狈。
  心情也尽数敛住，没再流下一滴泪。
  她再度合上眼，靠回车窗。
  半分钟后，宫宏忻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将她扰醒。
  桑娅有些不厌其烦地瞪他眼。
  宫宏忻无声笑了下。
  抬指点了点手机暗示。
  桑娅手机处于静音模式，宫宏忻给她发了消息，她没注意到。
  经过他的提醒，桑娅打开手机，看到他安慰的话：[借你个好朋友的肩膀，要不要靠会儿？我谁都不说]
  桑娅简洁明了回了两个字：[不用]
  而后，她迅速捏灭手机，继续闭上了眼。
  一刻钟后，桑娅大抵是憋泪憋狠了，肩膀极轻地瑟缩了下。
  宫宏忻察觉到，犹豫几分钟，还是试探着伸出手将桑娅揽到自己肩上靠着。
  她轻微挣了下。
  宫宏忻低声道：“你觉得景焕想看你这样闷着情绪吗？有朋友陪着好歹舒服些，你再装没事人，下次我去探望景焕的时候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躺在病床上都得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