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洁珠突然问:“你觉得小姐和小俞姑娘,哪个好?”
  冷不防听到的洁玉吓了一跳,怕得很没吭声。
  洁珠道:“我觉得小俞很好。”
  洁玉把头压得很低,下巴几乎抵着胸前。
  洁珠仿佛没看清她动作,继续喃喃,“我的杖伤一直没好全,天冷了再添冻疮,又疼又痒难受极了。我不敢用力挠也不敢喊疼,因为小姐会说这是在外客居,不能惊扰主家,否则就罚我。前几日我在廊下候着,疼得
  厉害差点跌倒,被人扶起。我站好后一看,居然是小俞姑娘。忙说谢谢,又说对不住。”
  她顿了顿,唇角溢出一丝笑容,“结果小俞姑娘说‘罢了,底层人的难处我明白,不是你的错。’”
  洁珠侧头望向洁玉,重复道:“她说她明白我的艰难,她还说不是我的错。”又道:“我想为她搏一搏,我不能看着一个好姑娘这样栽了。”
  洁玉惊骇莫名,“你疯了。”伸手去拽洁珠胳膊,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黏腻腻的,“你疯了,帮她作甚。就为那几个字?可她也是丫鬟,理解我们本就应当。你又何必。”
  洁珠摇头。
  不全是是为了那几个字。
  可她没读过书,讲不清楚明白。
  “你觉得这次过后我们俩还有活路吗。”洁珠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很坚定,抬头看向天边太阳,眸光清亮,“上次听了小姐命令,被姑太太责罚,小姐未曾帮我半个字。这次再出更大的事,我们可有活路?”
  冷风吹过从领口钻入,洁玉脊背薄汗被寒气掠了遍,全背全身透心的冰凉。
  里面说话声停住,这边的两人就没再吭声。
  吱呀一声门响。
  屋内的潘雪凝对着廊庑打开房门,对廊下候着的小厮们说道:“小俞困倦,睡着了。我扶她到内室歇一歇,你们在这儿等着。”侧身特意让出来给他们看睡着的小俞。
  奉剑扫了眼,见姑娘是用下巴支着脑袋坐在桌边,先前姑娘也说了困倦。想着既是在廊下守着,肯定没问题,点点头应了。
  奉墨探头想看,不料房门关得太快,他没瞧见。
  屋门已关闭。
  潘雪凝挪开窗边一个五斗橱,现出一道小门。这是她前世嫁过来后很多年才发现的,此时派上用场。
  这暗藏的小门比柜子略矮一些。她打开门栓,让丫鬟们放轻脚步进屋,用拿着的绳子绑住小俞双手,再塞了布巾到她口中,免得中途忽然醒来坏事。她的那些迷药也不知能迷晕人多久,保险为上。
  洁珠的话犹在耳畔,洁玉生怕她闹事,不时看着她,见她没有异动依然提着心。
  春溪园后面这条道上平日无人过来,偶尔几个可能经过仆妇丫鬟已经被潘雪凝寻机早早支走。
  屋后没人。三人弯腰出屋拖着小俞到了旁侧那个小院子。
  刚进院子就能听到打鼾声,有几间屋,其中一间的榻上正躺了醉酒歇着的五爷越辰栋。
  按照之前的安排,腿脚不便的洁珠守在院子外头,洁玉负责帮助潘雪凝把人扶进屋再安排好一切。
  洁玉拼命朝洁珠使眼色。
  洁珠恍若不觉,把院门关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待到院门紧闭。
  洁珠从门缝看到潘雪凝和洁玉已经在安顿小俞朝着五爷那屋走了,深吸口气,拔腿开始朝着逸昶堂方向拼命跑去。
  她飞快地跑着。
  奇迹般的,身上居然不疼了。明明她的杖伤从始至终都没好全,关节吱嘎吱嘎作响不灵活,皮肤溃烂的地方反反复复在流脓。但此刻,伴随着快速的奔跑,她居然觉得身子越来越轻。
  她觉得自己仿佛春天般的燕子,轻盈灵活,为了自己认为该做的正确的事情而飞翔,而前进。
  当时闹起来外面只有两个小厮,成不了大事。她得去逸昶堂叫人,越多的人越好。
  洁珠朝着逸昶堂的方向,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喊怎么叫,始终秉持着信念,快速奔跑。
  越崚非回到侯府后并未去逸昶堂,而是直接问收到消息后在门房候着的陆源:“家中状况如何。”
  陆源一一禀了,最后添了句:“姑娘刚才被二夫人叫到内宅,还没回来。”
  越崚非便也没让人跟着,独自大跨着步子往夏栀园的方向去。过了垂花门,他正待继续往夏栀园走,突然听闻不远处有人喊着叫着要去逸昶堂,脚步微顿望了过去。
  有个披头散发的丫鬟被几个婆子扭打着拦阻,正是她说要去逸昶堂。
  越崚非喝止婆子命她们退下。
  谁也没料到三爷会突然回侯府,之前只遣了人说会晚归,提早回来却没有让人来说过。所有人见状都吓了一跳。
  洁珠忙扯着嗓子吼,不停说着三爷,小俞出事了。
  有婆子怕表小姐的人会牵连到世子夫人,忙去挠她脸掐她嘴巴让她不要多话。
  三爷气势凌厉威严,再次怒喝滚下去。婆子忙不迭松手跑远,没谁敢再靠近只能躲在垂花门旁和游廊边缘观望。
  那丫鬟歪歪扭扭朝着这边跑来,衣裳上透着血像是受了伤,又或者是旧伤重新裂开渗出鲜血。即便这般了,依然脸上挂着惊喜和满足的笑。
  噗通一声,她跪伏在越崚非脚下。
  洁珠趴在地上重重喘着气,看向三爷玄色金丝绣云纹锦靴。
  因着刚刚的扭打,伤痛突然爆发,全身的骨骼肌肉齐齐叫嚣着撕裂。她努力拼着最后的力气说:“春溪园后侧边,有个小、小院子,平时无人。小俞,五爷,他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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