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小皇帝猛然跪在乌黑棺木前,哭得情真意切道。
“噫吁嚱,闻皇叔离去之悲讯,朕心甚悲。肃王乃先帝嫡次子,幼时好诗书,善兵器,洪和三十年,十八岁统兵出征,大破蛮夷。今闻皇叔为流矢所中,坠马而下,朕心甚忧。传西北既定之佳音,又闻皇叔薨逝之噩耗,朕甚悲矣。”
“今有太祖留下的一枚玉蝉,愿为皇叔陪葬”,太监端出了一个锦盒,小皇帝冷冷喊道:“朕要开棺送葬。”
康首辅撑着枯枝般地身躯,颤抖着跪地恳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古今上下断没有,盖棺开棺的事情,有辱陛下英明。”
将士们身躯止不住颤抖,他们来此便是为了守着主子,现在小皇帝竟然要羞辱主子。
他们攥着手中的武器等着定北大将军的指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誓死捍卫主子身后事。
一向支持小皇帝的文官们也陆续跪了几位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小皇帝已经癫狂,让他多年难眠的仇人已经除去,他若是不开棺看看是否为真正的陆珩,枉费他演了这么一出戏。
他哽咽道:“朕心意已决,太祖的玉蟾若是不放到棺中,朕定会日日难眠。”
定北大将军为了护着所有在朝为官的武将,他没有说话,文官也拦不住皇帝。
“本宫在此,你们谁敢?!”
溧阳长公主冷着脸站在了棺木前,对着皇帝冷漠道:“陛下乃仁厚之君,不可为了此事毁了名声。”
小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他迟早要把这个姑姑再扔到草原十八部,话里话外却带着谴责道:“太祖之物,姑姑也敢说不敬吗?”
“姑姑若是最近过得甚好,便回府思过半年罢了。”
溧阳不敢再说了,她转身流下了一滴泪水,皇权之下没有人能安稳度日,此时没有人能阻止了癫狂的皇帝。
被逼停的棺材轰然落地,太监们有备而来,他们手持起钉锤,不过片刻,棺盖被缓缓打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扑面而来。
由于棺材被放到了地上,低到一个所有人都能看清的视角。
此时,肃王安详地躺在棺木中,他身着玄色四爪金蟒朝服,头戴金冠,脸颊凹陷,惨白乌青的面颊分外吓人。
周围的哭声突然高涨,沈婉鸢捂着嘴下意识哭泣。
沈婉鸢眼眶泛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心脏仿若被重拳击打般的痛。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沈婉鸢看着陆珩躺在棺木的样子,想起来他之前枕在她身旁的模样,他们那时岁月静安,一切都是欢喜爱恋的模样。
人真的很奇怪,在活着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身上的缺点,却在他死后,优点在未亡人的心中逐渐放大,大到本人复活都不会如此完美。
她想起前几个月,陆珩总是把他的信笺夹在儿子的信中给她捎过来,也不管她回不回信,只是自顾自的讲着战场的事情。
现在人却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小皇帝听着周围人的哭泣声,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让太监把玉蝉放至棺内,棺盖上的钉子被
重新钉上的时候。
他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表演道:“可怜世子听闻皇叔薨逝,失足跌入荷花池,太医院救治整整一日,也没能留住皇叔唯一血脉。”
一副乌黑的小棺材从人群中出现,缓缓跟在了大棺材的身后。
皇帝皇权至高无上,此时已经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了,只留众人眼中满是震惊。
这俨然便是灭门。
沈婉鸢浑身抖似筛糠,胸脯快速起伏,眼底一黑,猛然浑身酸软倒在了地上。
白术赶忙扶起她,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哑声攥着白术的衣襟:“哥哥,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他才这么小。”
白术红着眼说,捂着她的嘴说道:“嘘,皇帝还在那里。”
沈婉鸢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下一刻奋起便要冲出去想要杀了他。
“不可,不可,婉婉不可。”
白术禁锢着沈婉鸢,双手捂着她的嘴,把她往人群后面拉。
突然,皇帝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唯有溧阳冷漠的脸庞。
沈婉鸢倚靠在肃王府的围墙,绝望地看着血红的晚霞,她紧咬着下唇,突然爆发出来震天动地的哭泣,被咬破的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
白术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抱着沈婉鸢,安抚着她的后背。
沈婉鸢紧攥着白术的身体,仿若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仿若眼泪之湖不会干涸。
晚上漆黑幽静,一阵阵诡异的风微微吹拂着肃王府花厅的招魂幡,一大一小两幅乌黑的棺材摆在花厅中,点燃的祭盆时不时爆出火光。
王府已然没有闲杂人等,皇帝也早早回到了皇宫。
沈婉鸢在平玉的搀扶下走到花厅,她四肢已然没有了力气,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她看着竖立在供桌上的牌匾,抬手就把陆珩的牌位扔到了火里,看着熊熊烈火吞噬着陆珩的名字,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宫里留下来的太监不知从何处出来,惊呼道:“你乃何人?这可是大不敬之罪,陛下怪罪下来当心你的脑袋。”
沈婉鸢没有说话,她抱着澜儿小小的牌位蹲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再难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