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他皱了皱眉,道:“无凭无据,此等话不可再说。”
福满忙答应了:“是,奴婢记住了。”
如此又默然了良久,谢怀琤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若真有迷药,也不可能无影无踪、悄无声息地发挥出作用。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本就简单,福满很快将大大小小的物件都翻了个遍,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谢怀琤只觉得头痛,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额角。正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外间有内侍的通传声,说是皇帝来了。
福满忙前去迎接,谢怀琤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被几步上前的皇帝按住了。
“既然病了,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皇帝叹息着拍了拍他的手,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朕怎么觉得你还是这般病弱,养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太医呢?”
太医很快被传了来,在皇帝的吩咐下替谢怀琤诊了脉,这才回话道:“陛下,臣据脉象可见,殿下的病情是在好转的,并未加重。”
皇帝皱眉:“既如此,为何这么久了,琤儿还是面色青白,无法起身?”
太医战战兢兢道:“正所谓‘病去如抽丝’。五殿下此次病势沉重,因此痊愈得慢了些。”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太医心中一紧,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才试探着道:“臣有一愚见。五殿下许是不适应江南的气候,因此迟迟未曾痊愈。”
谢怀琤低垂的眉眼轻轻一闪。
皇帝沉吟半晌道:“以你所见,五皇子如今的身子还能不能经得起长途奔波?”
太医道:“臣以为,若是陆路怕是不行,殿下的身子经不起车马颠簸;但若走水路,不紧不慢,或许可行。”
皇帝颔首,转而看向谢怀琤:“琤儿,还是尽快回到京城好好休养吧。再者,朕已离京许久,若是再在外耽搁下去,终究不妥。这样吧,待船到了禹州,朕便登岸自陆路回京,而你不必着急,只乘御舟缓行。”
谢怀琤心绪飞转。他知道,皇帝归心甚重,必然想尽快回京。而他在江南待下去亦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趁着皇帝不在,他也好暗自探查一番当日之事。如今他病体未愈,即便太子想在命数之事上做文章,也无法攀扯到他身上。待回京之后,再从长计议。
思及此,他恭谨俯身,哑声道:“儿臣一切以父皇之命为先。”
皇帝满意点头,随即便命人传旨下去,即刻起驾回京。
*
御舟沿江而行,到了禹州后,皇帝和三皇子等人先行上岸,余下的女眷们则继续乘船,一路往京城而去。
谢怀琤斜倚在床榻之上,脑海中回想着前世的一幕幕。
彼时,他虽落了水,但身子强健,因此并未耽搁什么行程,待他休养得差不多时,御驾一行也如期回了京城。恰好,他身子好转,皇帝便立刻病倒了,且在他依礼前去侍疾后病情愈重,谢怀衍因而顺理成章构陷他。
而如今,情势大有不同。然而谢怀琤心中依然一片焦灼。他深知自己如今势单力薄,根本无力与谢怀衍抗衡。若想培育自己的势力,务必要设法在朝堂之上落脚,拥有一席之地。
如若他所记不错,再过些时日,也就是前世太子强行定下与窈窈的婚事后不久,浙东地区便会迎来一场大旱。此次旱情严峻,兼有虫害,导致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而官府却纵容当地豪绅哄抬粮价,最终引起群情激奋,民众纷纷群起而抗争。而旱灾最重的地方当属平州,当地官员却妄图息事宁人,最终实在无法遮掩才向朝廷禀报,却又刻意隐瞒了部分真相。
皇帝听闻后,吩咐相关大臣按照赈灾之规格拨发赈灾银两,并前去查探,同时要查清当地官员是否有渎职之举。
最终,这场旱灾得到了妥善解决。据赈灾官员的回禀,当地知州并无失职,反倒是灾民得了慰抚犹嫌不足,而对官府怨声载道。好在他们耐心安抚,最终平息了民怨。皇帝闻之,自然满意。
然而,前去办案的官员是户部另一位侍郎周安,也就是太子的人。
谢怀琤冷冷一嗤。以谢怀衍的脾性,他手下的人必然会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那么,金钱便是其中最有效也最直接的好处。
前世,在皇帝即将崩逝之前,户部范绍曾拼死上奏,直言当年赈灾之事另有隐情,周安实际上与平州知州狼狈为奸,侵吞了不少慰抚款,还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百姓身上。皇帝听闻,虽恼怒异常,却已无力去处置,只能将此事交由太子。谢怀衍手腕狠厉,最终声称此事是范绍恶意诬陷,将他罢黜下狱。最终,范绍在狱中自尽,留下自认罪行的遗书。
但谢怀琤知道,范绍师从林穹,多年来兢兢业业,勤恳恭肃,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得知了当年真相,却无法伸张正义,只能含冤而死。
重活一世,他既要保住范绍,也不能任由浙东旱情扩散开来,伤及无辜百姓。
谢怀琤想着,深深叹了口气,坐起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卧床许久,只觉闷得慌,便勉力下床,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打算去甲板上略透透气。
因着皇帝的吩咐,这艘船行得很慢。今日晴空万里,燥热的日光兜头洒
下来,只把谢怀琤熏烤得周身都是暖的。
他在甲板上伫立了片刻,被风一吹,忍不住掩唇咳了几声,到底不敢多待,便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