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内侍不敢打扰,悄无声息退了下去。皇帝转动着扳指,感受到那玉石的凉意,不由得顿住。
  那番话又再度跃上心头。
  “......借机使了苦肉计,想向父皇邀宠......”
  “......装模作样掉出玉佩,想让父皇亲眼瞧见......”
  “......盼着父皇回心转意......”
  皇帝回想着那一字一句,心头的恼意再度如火般燃烧了起来,几乎要把那些难以忘记的往事尽数烧个干净。他猛地睁开眼,紧握成拳,将那枚扳指往御案之上重重一掼,抬手将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狠狠拂落。
  哗啦啦一阵响动,外间的内侍吓了一跳,正欲进来,却被皇帝厉声喝住,只能止住了步子。
  皇帝沉默良久,陡然想起一事,很快起身走至里间。他撩开绣着玄龙纹的床帐,从枕头下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玉佩。
  他将玉佩摊在掌心,细细查看。玉佩表面能够看出有反复摩挲的痕迹,红绳色泽黯淡,显然被佩戴了许久,断裂之处也是新的。那红绳编成的花样很是精巧,皇帝看着,目光忽地凝住。
  他瞧着那花样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眼底的阴翳渐渐散去,起伏不定的呼吸也随之平静下来。
  片刻后,皇帝霍然起身,将那玉佩合于掌心,快步向外走去。
  他步出御书房,内侍忙上前禀报:“陛下,贵妃娘娘说六皇子今日犯下大错,特意前来请罪。”
  皇帝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沉声吩咐人传轿辇。
  “陛下要去哪里?”内侍总管梁有福躬身问道。
  “去长信宫。”
  梁有福眼底掠过惊诧,随即恢复如常,忙去照办了。
  此刻,启元殿外,贵妃正焦急地等着。
  今日六皇子回宫,她才得知了他被禁足的旨意,又惊又怒,狠狠责骂了他一番后,终究放心不下,便匆匆命人准备了羹汤,赶来了启元殿,盼着能见到皇帝,向他陈情。
  从前六皇子也曾犯过错被责罚过,但贵妃只要一来见驾,再进言一番,皇帝便会消了气。虽然此次过错略重,但贵妃依然抱着一线希望。只要她能见到皇帝,便有几分把握让他回心转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却没有见她,而是径直走远了。贵妃怔然立在原地,耳边听见内侍的喝道之声:“摆驾长信宫!”
  长信宫?贵妃只觉得心中发紧,无尽的惊愕与不解涌上心头。陛下怎会忽然去那里?难道他......还是对那个女人旧情未泯吗?
  怎会如此?她用力掐住掌心,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当年,她用了多少谋算,才让那个人彻底失宠,从此被陛下厌弃。这些年过去,她冷眼瞧着五皇子受尽磋磨,陛下却不闻不问,心知他果真无情,恨极了昔日最钟爱的女人,那颗原本沉浮不定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难道是五皇子又使了什么手段,惹得陛下忽然念起了旧情?亦或是......
  贵妃眼底凝起凉意。倘若真的如此,那么她必然不能坐以待毙。她绝不能看着被自己踩到泥土里的人再有复起的可能,也绝不能让当年的那桩旧事被人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吩咐侍女:“回宫!”
  *
  长信宫前,皇帝下了轿辇,却没急着迈步进去。他仰头看向那匾额。字迹已有剥落,表面也覆上了一层风霜之色。向里望去,那棵梨树一片枯寂,经历了那个漫长的寒冬之后,并未迎来新生。
  他凝视着,眼底一片复杂。
  须臾,皇帝抬步向里走去。殿门处,得了消息的谢怀琤由宫人搀扶着,艰难地走了几步,俯身请安。
  “参见父皇。”少年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皇帝低眸,目光掠过他苍白的面颊,很快移开,淡淡道:“既病着,就不必闹这些虚礼了。”
  谢怀琤站直身子,垂首而立。
  皇帝徐徐打量着殿前的庭院,最终看向了那紧闭大门的偏殿。他低咳一声,向那里走去。
  镂花的门窗沾染了厚重的灰尘,显然已多年未曾开启门扉。皇帝静静望着,他还记得,多年前这里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打开。”
  福满连忙上前,颇有些费力地拧开了上头的锁,被那飞扬的灰尘呛到,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随即吃力地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光线昏暗,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气味。皇帝攥紧掌心的玉佩,举步向内走去。
  身后,谢怀琤慢慢抬眸,苍白的唇缓缓扬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
  第53章 牵手 暧昧地蹭过她的手指。
  吱呀一声, 沉重的门被推开。皇帝嗅着那陈旧而发霉的气味,看着眼前曾经最熟悉的宫殿陈设,一个恍惚, 几乎以为门开后,他能够再度看到那个人。
  偏殿的外间依然保持着曾经的布置,只是没有了当年的人。皇帝慢慢走进去, 伫立良久, 哑声问道:“......东西呢?”
  福满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谢怀琤,见殿下走上前, 声音低沉道:“回父皇,母妃的遗物尽数收在了内室。”
  他说着, 踉跄上前, 伸手推开了门。
  门上悬挂着的帘子已破败不堪,谢怀琤伸手掀开,待皇帝走进后才松开手。
  皇帝神思一晃, 几乎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过去。他的靴底踏过满是灰尘的地面, 留下一个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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