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旁人看来,他们或许是登对的。他们有着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才气,一样的默契。
  而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即使获得重生的恩赐,也掩盖不了身体里那种腐烂而潮湿的气息。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好极了的一首诗,那人也将这首诗改编得极好,程司屿听得出词曲里流淌的缱绻爱意。
  他会是未来陪伴在茶茶身边的人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脑中就仿佛扎进数千根针,刺得程司屿生疼。
  但这一次,那道熟悉的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有一种温柔的力量将他包裹。
  “这个力度可以吗?”
  果茶双手抚在程司屿的太阳穴,轻轻打着旋。
  但她自己扭着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佯装埋怨道:“司屿哥哥,你也太没眼力见了,快往我这里挪一挪呀!”
  程司屿从愣怔中回过神,病也不装了,慌乱支起身,按住她的手臂,“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等会儿该手酸了……”
  “诶诶诶你还生着病呢!不准下床!”
  果茶拦住他,“按摩而已!小费周章啦,我按得可好了,真的不要试试吗?”
  嗯……有些心动,但他绝不可能让茶茶来“伺候”自己。程司屿失笑道:“不用……”
  眼见茶茶有些失落地瘪起嘴,他明白是自己扫了小姑娘的兴,便柔声说:“茶茶……给我唱首歌,便好。”
  “唱歌?”果茶狐疑瞥了他一眼。
  难道她察觉到自己是在吃醋、跟祝余暗中较劲了?就在程司屿一颗心渐渐悬起时,只听茶茶说:“那都是哄小孩子的,原来你喜欢这个呀……”
  哄小孩的?!小孩?!
  所以,茶茶给祝余唱安眠曲,只是拿他当哄小孩睡觉吗?
  程司屿压住内心的欣喜,神色自然地顺势问:“那给人按摩是……”
  “孝敬长辈呀!”果茶抢答道,说完还递给程司屿一个眼神,好像在说“好笨,这你都不知道”。
  ……很好。程司屿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果然就不该对“感情小白痴茶茶”报有太大希望。
  果茶没察觉到他内心的弯弯绕绕,润了润嗓,轻声唱起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
  这不是程司屿第一次听茶茶唱这首歌。
  他甚至已经听过成千上万遍。
  前世茶茶参与录制的那部医疗纪录片片尾曲,用的便是她唱的版本。
  她虽像野草一样顽强,风把她吹到哪儿,她便能在哪儿肆意生长。可她也像野草一样易折,水的漫灌、鸟的啄食、山火的焚烧,都足以让她从世间消弭。
  随着纪录片的播出,阴差阳错的,一直想登上荧幕被大众所看见的茶茶,竟在死后圆了这桩心愿。
  人们被她患病时依旧乐观的精神打动,有很多很多人爱她、为她的离世而悲痛。
  因为纪录片中程司屿也偶然露面几次,连带着他也成为“爱屋及乌”的对象。程氏集团公司股票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人人都道“他是个深情的好老公”:身居高位却不在乎妻子家境贫寒、妻子患病后日日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以祭奠亡妻成立慈善基金会……
  可只有程司屿知道,茶茶离世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被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凌迟。
  他将自己锁在茶茶的房间,没日没夜反复播放着她留下的临终影像。他把茶茶的相片,包括他平日派人监视她时偷拍下来的照片,贴满自己的整个房间。
  无法正常入眠,他便用工作和酒精来麻痹自己。但依旧不敢抽烟。
  他又怕万一哪天茶茶回来了,闻到他满身的烟臭味,会更加厌恶他,然后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梦中再也见不到茶茶的身影,哪怕是以噩梦的形式,当酒精也无法再让他入睡时,程司屿开始动了别的歪心思。
  他暗中招揽各地“玄学大师”,企图通过招魂、托梦等手段与茶茶重逢,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沉溺于这种歪门邪道,他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也没所谓了。反正他一直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因为茶茶,他才有了一丝生气。
  茶茶走了,便带走了他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缕气息。
  “司屿哥哥……”
  果茶沉浸式唱完最后一句,满意地睁开眼,正要让程司屿夸夸自己。
  结果看到他满目布满血丝,悲恸的神色让她都忍不住心悸。
  她的心猛得一跳,“你、你哭了?!”
  第22章 寄给茶茶的第22封信 “往后,都听你……
  “抱歉, ”程司屿慌乱撇过头,“茶茶,时间不早了, 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他在掩饰。他不想将自己的脆弱面展现在茶茶面前,对于落泪这种懦弱无能的表现, 他更是难以忍受。
  他必须得是茶茶绝对强大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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