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谢致虚不说话,武理与奉知常更懒得交际,四人一时齐齐安静,有人尴尬有人冷漠,有人抱着观望态度很无所谓。
  最后还是谢致虚打破沉默,他见徐晦迟迟没有出现,便问徐涛准备什么时候走。
  “老头去威护镖局报信了,要等人来。”徐涛简单回答,不欲多言。
  “威护镖局?”武理问。
  谢致虚回答:“死者据说是威护镖局局主高风亮。”
  简单交流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谢致虚要等徐晦,武理与奉知常要等谢致虚,几人都不离开。
  谢致虚给徐涛使了个眼色,徐涛视若不见。
  奉知常仿佛终于失去耐心,自己推着轮椅到大殿佛降鬼壁画下围观。谢致虚赶紧跟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太湖孤岛独处的那段时间,或许是眼睁睁看着奉知常炸山把自己埋在地底,谢致虚心中便产生了强烈的要看管住奉知常的冲动。
  大概是怕他什么时候突然想起又胡来一把吧。
  壁画绘制同别的寺院并无二致,有趣的是壁上许多题诗。有些是贬谪外地漂泊路过的官员,有些是走马上任春风得意的新官,也有诗酒风流留下墨宝的文人名士。
  字体也各不相同,有恭谨规范的正楷,有因帝王使用而备受推崇的瘦金,也有潇洒恣意笔走龙蛇的飞白。总之都比谢大郎的字好看多了。
  奉知常读的那一首,落款名字是柳康即——
  重重青峦叠九嶂,山间林下鸟关关。奉先守孝不乘险,大隐屏边日月闲。
  江陵临河川,连山坡都没有更别提重峦叠嶂,这位名叫柳康即的人写在江陵佛寺里的诗却说的不是江陵。
  武理也踱步过来,他看到了另一首,兴味十足,指给谢致虚看——
  十年寒窗无人问,酒在深巷俱不知。五鼎生封亦不难,此事当与命相关。
  落款是王贡父。
  昭文馆大学士兼尚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朝正一品大员,丞相王赣是也。
  谢致虚不由感慨:“十年寒窗无人问,酒在深巷俱不知。没想到炙手可热的王权相也有过失意认命的时候。”
  “王贡父,柳康即……”武理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笑了一下,“小五,忠孝两全坡的故事你听过吗?”
  那自然是没有。
  博学多闻的三师兄义务扫盲:“王赣王贡父,柳阳柳康即,这两人都曾出任过蜀中官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柳阳赴任,行部至邛崃九折阪,因道路艰难险阻,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不久便告病辞官。等到王赣也奉命赴任,到九折阪,问吏曰‘此非柳阳所畏道耶?驱之!柳阳为孝子,王赣为忠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柳阳不愿以身犯险,是为孝子,王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在其位尽其忠,是为忠臣。两人先后经过的九折阪便被称为忠孝两全坡,先生亲自在坡前立了碑。”
  武理冲谢致虚挤挤眼睛。
  谢致虚恍然大悟,九折阪不就是他们山庄门前的山道吗!可他从没见过道上哪里立过碑。
  “大概是你没有缘分吧。”武理耸耸肩。
  看个路标还需要缘分?谢致虚汗颜,再瞧奉知常一脸镇定,也不知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故事。
  他又突然想到先生也姓柳,但却从不知真名,莫非正是那告病退隐九嶂山关的柳康即?
  武理摸着下巴点评那两首诗:“一个要退,一个太颓,都不好,没有激情。”
  谢致虚:“那你觉得什么好?”
  武理巴掌在壁面上响亮一拍,掌下是两行张狂的飞白,枯笔飞龙气势磅礴,连占的墙面都比旁人多一倍,巨大醒目,仿佛除他以外,连壁面五色的绘画都成了背景。
  丹墀对策三千字,年少登上天子堂。受君金榜为君死,马前喝道状元来。
  武理:“侯承唐,认识吗?乾兴三年的少年榜首,东京神童,三问书院不世出的天才,他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刚满十八,才得了金榜状元,受命前来江陵府任职,最是少年意气风发。”
  乾兴三年,谢致虚只有六岁,记忆中江陵似乎没有过这样风光的人物。
  “后来呢?”他颇感兴趣。
  武理顿了顿:“上任第一年走水路,翻了船,死在长江之下尸骨无存。”
  第51章
  风华正茂的少年才子,似锦前程被猝然截断在江陵滚滚波涛之下。
  “真是太遗憾了。”谢致虚由衷道。
  一旁,徐涛匆匆转到殿后去,又匆匆转回来,通知谢致虚:“威护镖局的人到了。”
  一起到的还有府决狱与提刑司的人马,正在疏散围观群众,徐晦同几位大人站在一处,见到谢致虚:
  “这是我带来的人。”
  衙役便放谢致虚进入现场。
  徐晦又看到跟在谢致虚身后的武理与奉知常:“这二位先前说过死者是中毒而死。”
  尸首已被抬上担架盖上白布,剩一滩血糊糊半干不干地逶迤在地。听到徐晦这样说,衙役们都有些不敢靠近。
  徐晦身边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冒冒失失冲过来:“是谁!谁能看出大哥身上中的毒?”
  他看上去原本想冲向轮椅,但被奉知常用眼神刺了一下,转而面向武理。
  “这是死者的弟弟,威护镖局的总镖头高亮节。”徐晦介绍说,后半句是说给谢致虚听的,谢致虚有点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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