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早就知道阁下不会缺席了。”江宜一笑道。
  “知道还敢来,还真是有些胆量。”
  江宜十分诚恳,拱手让了一礼:“借贵宝地镇物一用,不知雨师肯不肯行方便呢?”
  漭滉稳坐不动,那样子似乎是拒绝了,又好奇问:“难道你小子,也是这样管屏翳和丰隆借东西的?哈哈,难怪把屏翳气得够呛。”
  就是不问自取,才会生气吧……狄飞白心想。他仍握着牙飞剑,预备谈不拢就只好动手硬抢了,虽则从与天弓一战看来,他只有挨打的份,不过未战先输不是他的道理。
  江宜却道:“我也很好奇,原来这些东西,还要我自己来借,而不是诸位拱手送上。”
  漭滉:“……”
  祂一时神色莫名,认真端详面前这个书生——人虽文弱,说话却有股不怕死的劲。
  “难道不是么?否则,让作为天书台的江宜,在人世间存活下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漭滉:“守护五件法器,是世外天作出的承诺。作为交换,李桓岭毁去肉身,付出的代价有多重,得来的承诺就有多牢不可破。所谓一诺千金……”
  “不能监守自盗,才找了我来,这也很合理。”江宜道。
  漭滉:“?”
  江宜说道:“神曜留下的这五件法器,代替他本人镇守王朝的气运,法器尚存,则气运不败,纵使你们也无法从中作梗。然而天理循环自有消长盈虚的定数,李氏虽有天命加身,定数所关,天命也有另择其主的时候。”
  漭滉饮罢酒,摇晃酒壶道:“所以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命?”
  “说到底,是十六年前天雷强加于我的命运,如今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前来履行罢了。”江宜坦然以对。
  漭滉听罢倒是笑不出来了,思索片刻也只得承认,事实的确如江宜所说。
  祂从青石座上跳下来,圣迹图悠然化身为一枚小小石头,于挥袖间被抛给江宜。
  即使是传说中的登仙圣迹图,缩小之后也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卵石,丢进洞庭湖中,恐怕要到沧海桑田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江宜似乎也并不太关照这件宝物,正要丢进袖袋里,见狄飞白一直盯着:“给你?”
  “……”狄飞白又转开脸去。
  “就……这么简单?”狄飞白忍不住问。
  漭滉哈哈笑道:“这可是你们趁我不在,偷偷潜入霖宫盗走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狄飞白汗颜:这一出岂不与沙州、且兰府上演的一式一样?果然只有天弓是个死脑筋。
  青石座没了,漭滉只好就地打坐,使了一手呼风唤雨的本事,复将酒壶装满,挥手要赶二人走。回想起来,祂本来就是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即使最初说的话,也只是想逗逗他们。相较起来,比起各司其职,漭滉倒更愿意醉酒千觞、一梦华胥,两袖清风了无牵挂,否则也不会有洞庭八百里大旱一场。
  “快走吧大人物,阁下还忙着去颠覆天下呢。”
  江宜受祂促狭,也不反驳,笑道:“告辞了,雨师大人。”
  狄飞白跟在他身后,催促道:“快走,一会儿你那个保镖又闻风追过来了。”
  江宜:“……”
  身后漭滉却道:“你说谁,商恪吗?”
  狄飞白回头。
  “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宜问。
  漭滉看着他,忽然笑了:“放心吧,商恪不会再出现了。”
  江宜略显得低落:“只希望他不要厌憎我。”
  漭滉望着二人背影,脸上挂着充满恶趣味的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失去圣迹图的霖宫,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夜空之下也不再耀眼。雨师独坐宫殿深处,随着机关启动,霖宫沉入湖底,湖水倒灌,一瞬将那黑暗吞没。
  江宜与狄飞白乘船离开。
  “要给你吗?圣迹图。”
  “嗯?”
  “刚刚不是在偷看?”
  “……不要。”
  “这可是你家祖宗留下的。”
  “不要。”
  “说起来我一直想知道,原本风伯只是让你护我一程,可你做到今天这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说废话!”
  第178章 生因
  八月蓄瓜,辰星不见。岳州,霖宫。
  天气转凉,大军开拔后,城中人气也稀薄不少。前来霖宫进香的信众,更显得心事重重,神像前有说不完的话。这两年来,霖宫先是撤匾改立为洞玄观,后又复归原址,大殿的神像变来变去,也只是引起一时的议论,对信众而言,座上是哪位大能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所寄托的心愿能否实现。
  雨师像前,长明灯比往年更拥挤了。
  观主生因道长正为殿前长阶尘扫,斋堂的前来询问:“客院那两位要在观里用斋吗?”
  前几日观里来了位女施主,借宿于此,随身行囊精简,来了之后与生因道长有过私下交流,道长便将观中藏书阁的钥匙交给她。目下日日在藏书阁中从早待到晚,眼看是要长久地住下去了。
  日挂中天,生因提着食盒前去藏书阁。
  垂花屏门后,回廊数间书屋,打毡帘进去,迎面拂来一股热熏熏的稻花香。重华坐在靠着书橱的圆杌上,翻一卷古轴,手边花架的梅瓶里插着几束新采的稻穗。应当是她白日出城散心,沿田埂边摘的。去岁死气沉沉的土地已然活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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