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他竟一晚上都没有离开。
  出了白玉京,商恪又变成一个凡人,仙气尽数收敛。江宜不知他是假寐还是果真没醒,轻手轻脚起身,推开屏风,外面法言道人正从门前经过,扫来一眼便看见商恪躺在江宜的被褥里:“……”
  江宜:“…………”
  师徒二人对视片刻,江宜内心一阵紧张,犹如被当场抓包。法言道人面不改色,依旧下楼晨练去。江宜跟在她身后。
  时光正好,晨曦里小花舒展枝叶,法言道人绕花三周浇水,江宜好奇问:“师父,这花究竟有什么名目?久侍不长,且又久开不败。花无香味,临风不动,分明是个生物,却又像个雕刻。”
  法言道人轻描淡写道:“五行生世界,此花乃一世界也,自然是稳如泰山。我曾以五行之术培植此花,始终差些灵性。后来得到机缘,点目成活,如今花开五瓣,也算功成圆满了。”
  江宜轻抚花瓣,果然便感到花朵虽小,其中份量却非比寻常,不是自己可以撼动的。修道之人讲求一个根性,时至则成功成法,此花在他手中养了十余年,始终含苞而不放,他这一走,花却自然盛开,兴许是与他没有缘分。
  二人围着海岛漫步,法言道人绝口不提商恪其人,只问江宜今日有什么打算,是否还想像以前那样,随她在雷音阁闭门潜修。
  江宜道:“弟子固有此意,不过还有一些俗事没有料理妥当,今日且要进城一趟,顺便也见见故人。”
  第147章 徐沛
  昨日与江宜约好的艄公方上岛来,接一人一驴去往沧州城。
  离开名都前,皇帝有言,要在江宜老家成立阴阳寮分寮,一应事务由他负责。江宜不好装作不知道,于是这日便牵着驴子上衙门去。知府曹大人当年还见过江宜,乃是七八年前,到学堂检视工作,与诸学子一一说过话,赠送过笔墨纸砚。江宜在学堂历来都是没钱靠混,不敢太显眼,曹大人因此对他没有印象。
  此番江宜带着封官文书上门,曹大人好一阵热情款待,心下揣摩这是哪位乡绅家的孩子,怎么从未听说治下有出人头地的?
  知府衙门里,本已有阴阳正术官,目下又派来个阴阳博士,莫非是个抢饭碗的?
  江宜看出曹大人纳罕,解释道:“我既不管人,也不管事,与那些学士待诏一般。只有上有垂问时,或者涉及地理天象的异变发生,方才有用武之地。平日里也只需辟个独门独院,自己修行也就罢了。”
  曹大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江博士看中了哪块风水宝地,建寮立院?土地还需得有户部画押批准,若要另立官署,也需中书令的文书为凭。”
  “这些都没有吗?”
  “都没有啊。”
  江宜与曹大人面面相觑。江宜挠头,心想:怎么回事?莫非这文书从名都发出,还需要些时日,竟比自己走得还慢?
  曹大人道:“江博士稍安勿躁,兴许手续都已在路上了,等一切凭证齐备,再动土也不迟。哈哈哈……”
  从衙门出来,天气晴好,街上的行人却比游春时少了。江宜牵着驴子往学堂去。外出一年回来,说不得想去见见同窗好友,顺便找个地方寄养这头坐骑。
  方到学堂外,就听见里面七嘴八舌,吵闹非凡。定然是今日先生不在。
  江宜将驴子拴在马厩里,转身进得回廊,花窗里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当中以徐沛为首,似乎在进行什么辩论。他倚在窗外听,徐沛说:“诸君试想,什么是杀父弑母之仇?谁人杀了你亲娘,隔夜报仇都嫌晚,突厥可汗挥师南下,也是情有可原。”
  陈赖道:“胡山之死,还是可汗亲手所为,也不见他恼羞成怒。亲舅死得,怎么亲娘就死不得?依我看,这不过是野心的借口罢了。”
  许统则说:“什么野心不野心的,这就是场闹剧。且等等看吧,不出一个月,那群狼崽子定然又叫孔将军打回漠北放羊去了。”
  江宜道:“是不是包藏野心,还要看可汗起兵的意图,也许他先抑后扬,是在养精蓄锐,等到战机。”
  “是呀。”
  “说的不错。”
  众人附和一阵,忽觉不对,定睛一看窗外还有个人头。徐沛如遭雷殛,结结巴巴道:“将!将、将、将……”
  江宜笑着问候:“诸位别来无恙。徐兄,将将将将。”
  徐沛大叫一声:“江宜!”
  忙是辩论也不参与了,自窗户了翻出来,抓住江宜上下确认了一番,的确是其人无误。江宜临走前郑重道别,令徐沛以为没个三五年都见不到这个人了,如今只一年之期,江宜又回到了沧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沛又惊又喜。
  “昨日方回。”
  徐沛待要说个什么,却被许统打断:“太好了,江宜,你回来的正好!你来说道说道,突厥可汗此番兴兵,究竟是图谋不轨,还是为母报仇?”
  学塾的同窗几人,对江宜都十分信任,但知他从不打诳语。江宜道:“俗话说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我虽在外行游一年,知道的却不比你们多呀。突厥人究竟何时起的兵,弑母之仇,又有何来龙去脉?”
  众人簇拥着他在案前坐下,陈赖抖开纨扇,说道:“我来讲!且说去岁开春之际,突厥右大王胡山,领兵突袭碛西图壁关,为守将孔芳珅迎头痛击,铩羽而归。突厥可汗为保和平,戮其人头上贡,惹来其母会株可敦不满。待得秋后粮足马肥,会株可敦为其兄长报仇,领右大王残部来犯。不过实力不济,被孔芳珅俘获。可汗走保其母,换来的条件是解散部族兵马,散隶诸道。突厥屡次进犯,朝廷只不过命其解散残部兵马,条件何足为过?不过突厥部族自己看来,当然是奇耻大辱。话说会株可敦虽则带兵打仗不行,却是个骄傲不屈之人,得闻朝廷休战的条件,当即阵前撞剑自毙,临死前留下一句话,要突厥可汗永不臣服,为她报仇。于是乎,仇怨已结,突厥可汗再不肯俯首帖耳,回到额尔浑河畔后立即召集麾下部落,整顿兵马,于深冬农藏之日,引兵来犯。就此边境争战数月不休,再难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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