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宜小声说:“多亏你,否则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残剑声音也很小,却说:“狼骑个个在马背上长大,这些人却连马鞍都没摸过。怎么跑得过人家?只盼他们能发现得晚一刻,这些人也就能多活一刻。”
江宜不说话了,好半天,看了眼残剑虽然挂着微笑,却仿佛隔了层什么的侧脸,道:“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你跟在我身边,我总能护你逃回去。”
残剑又伸手按了下江宜发顶。江宜总觉得他这个动作像在逗什么小动物,残剑虽看着年纪轻轻,有时说话却有几分老气,江宜心想难道自己在残剑眼里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儿?
入夜后,俘虏营中暗影重重,草原上的妖风肆无忌惮,呼啸声一时盖过夜幕下的种种动静。贵族的毡帐燃着长明灯,将营外看守的影子映在幕壁上。残剑拔出白日偷来的胁刀,割断俘虏们被绑缚的手脚,做了个嘘声,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自己以削铁如泥的刀刃撬开栅门铁锁,闪身出得营房外。
众人鸦雀无声,只见壁上犹如上演一幕寂静的皮影戏,看不清残剑如何动作,几个看守的影子便悄无声息地软倒,继而残剑飞掠般消失在光影里,前去探路了。
黑暗中,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人轻声问江宜:“那位大侠是个什么人物?忒也厉害了……”
然而江宜也不知道。
一盏茶功夫,残剑回来了,一身轻松,为众人打开牢门。一行人争先恐后逃出俘虏营,才知道还有更厉害的——残剑带的路线上,七七八八全是横倒的突厥武士,有猝不及防的,也有身披鳞甲、装备齐全,皆被残剑迅速而悄然地解决了。并且,以江宜的眼光看来,这些人都没有见血,仅是晕过去了。
残剑一身功夫于突厥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先时拿他与流寇黑帮作比,简直是侮辱。
一众俘虏尽都心服口服,这下是残剑说东绝不往西,都盼着他能将众人救出险境。
苍茫月色下,远处汗帐方向传来昼夜不休的欢歌笑语,杀生石在夜幕中如同无数幽冥卫士,投以注目,令人心中发寒。突厥人的马圈外,两个守夜人已被残剑撂倒了,马儿都有灵性,睁着黑亮的眼睛看向众人。
残剑不知从哪儿剥来布料,裹上马蹄,又以铜枚塞入马嘴。战马训练有素,衔枚后便不发出丝毫声响。
“上马,抓紧时间快走。沿曳咥河往东,绕过阿尔泰山再南下,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能看见沙州城。”残剑道。
那个给地主养马的姑娘一把撕了裙裾,翻身上马,露出的大腿上满是血痂,正是差点被突厥兵带走的女孩儿,江宜帮着将另一个女孩儿塞进她身前的位置。“多谢你们救了我!”那姑娘咬着泪水,看向江宜与残剑,两腿一夹马腹,纵入夜色之中。
余人也赶紧如法炮制,追随而去。
“我不会骑马的呀!哎我不会——”
残剑单手将那哥们丢上马背,缰绳绑了两圈,一拍马腿把人送走了。
“那个,其实我也不会。”江宜惭愧地说。
残剑一手托住江宜后腰,一瞬间轻飘飘的感觉充盈江宜全身,他不由自主便被扶上马背。残剑飞身坐于江宜身后,衣袍划过利落的弧,一手绕过江宜抖动马缰:“走!”
奔马疾行,寒气砭肤,江宜伏在马背上,风中睁不开眼睛。
残剑火热的胸膛贴在他后背,身前则是马儿温暖的鬃毛、起伏的筋肉,江宜感受到一种混乱的喜悦,似乎不是在逃命,而是骑在了童年看见的那匹英俊野马的脊背上,于辽阔原野中快意驰骋。
河川东流不舍昼夜,十匹良驹踏过曳咥河,将阿尔泰山甩向身后,天际渐晓,夜幕自荒滩疏草间退去。众人亦感觉到疲惫,体力不济,速度不自觉放慢下来。便在此时,身后长空中一声尖啸。
“狼骑追过来了。”残剑说。
江宜抬头,看见天上一道响箭。
他想起残剑说过,一旦被狼骑发现,手无缚鸡之力的众俘虏便只有等死的份。而残剑武艺深不可测,只要甩开拖累,带江宜安全回到汉人地盘不是问题。
其实江宜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他师父说过,天有大任降于他,受些苦难也罢,终归不至于丧命。而此间这十余条性命却是实实在在,危在旦夕。
江宜抓住残剑握缰的手腕,残剑似乎有所领会,低头。“能拖住一时半刻么?!”江宜问。
残剑猛地收紧缰绳,骏马长嘶扬起前蹄,于疾行中被勒停。
“雇主有命,莫敢不从。”残剑声音里带着笑意,似乎早料到江宜会这样请求。停步的这短暂一刹,同伴从身旁疾驰而过,身后,山脉尽头出现数道纵马迫近的剪影。
残剑掉转马头,反向驰去。
对面一支飞箭射来。“低头!”残剑一声喝,按下江宜肩膀,飞箭擦身而过。弓兵跨马追来,抽出腰间长刀,短兵相接的瞬间,残剑以胁刀刀背拗进弓兵喉头,其人两眼翻白堕马,残剑左脚踹开马镫,翻身挂于一侧,以脚尖勾起长弓,捞了箭囊回身坐好。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江宜尚没来得及心惊肉跳,那位倒霉的先遣弓兵就已被他们抛在身后。
前方数个追兵已愈来愈近,残剑轻描淡写,抽箭架弓,拉弦轻微的崩响在江宜耳边,如银瓶乍破——飞箭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