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一大一小俩人对视,句修的眼角眉间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来,蝉夫子什么看不出来?但他没有点破,哈哈一笑,便离开了。
“等有一天……”句修突然对靳栊道,“等我找到了白龙剑,就赐给你。”
那样郑重其事,是一个王的许诺。
靳栊便从昨夜的噩梦里惊过神,开心得喜色像金箔,从他的眼角眉梢簌簌而落。
要等到有用的时候才能出来吗?
句修继续往嘴里塞饭,若有所思。
朱照果真没有再拦,漆汩和靳樨畅通无阻地北上,与纷纷而下的人群截然不同,仿佛逆流而上,进了西亳地界后更是十室九空。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说了缃羽陷落的消息,又听说棘部不知怎的,急于掉头去和北蛮子打,便吃了漆氿一个好大的败仗。
“这定然是郑非的运作。”漆汩听罢道,“倒是苦了他了。”
本来准备在西北绊住漆氿的打算,没想到漆氿会釜底抽薪,直接剑指西亳。
毕竟当年文丹出使诸国的时候,不过寥寥几人,谁能想到能掀起如此风波?
漆汩想来自己与文丹的一面之缘,也确实看不出她有这本事。
靳樨点了点头,在漆汩耳侧道:“这可拖不了多久。”
郑非想要逼北蛮子回程,然而北蛮子在山穷水尽前每多走一步,都是对姬家极大的打击,这代价姬家和郑非都承担不起,是而郑非的手段有些乱了。
郑非到底是姬家什么人?
他们睡在当日漆汩赶往西亳时住过的驿站里——虽然,这里已经没人照管了,空荡荡的房屋,只有急于南下的人挤在一起落脚。
漆汩想起自己上一次到这的时候,还给琥珀点了一盘白煮鸡,不觉物是人非,神色黯然下来。
晚上点起灯,便不停的有人忍不住七嘴八舌、窸窸窣窣地谈论起来。
漆汩虽然困倦,和靳樨窝在角落里,盖着毯子,仍竖起耳朵聆听。
“蔡家也是心狠。”有人说,“他们的那个小王子天天拿着把刀站在城门口,谁敢出去,就砍谁。”
“太狠了吧……”
“大部分人都没能逃出来,硬生生死在蔡家禁军手里。”
“我说蔡家真不是个人,既然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放大家伙儿出来又能怎么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活几个难道不是好事儿,难不成非要全那个名儿吗?”
“什么名?蔡家有什么资格提‘名’?”
“嗐!他们蔡家的权柄就来路不正,当年那个漆家,不就被他们杀了个遍么?若是曾经的那位公主还在,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恐怕行,不是说那公主特别厉害吗?”
“再厉害有什么用,人家若是重新投胎,现在都到能走路的年纪了。”
“那蔡家的两个王子还活着么?”
“那个王和两个王子都在王宫自刎了——不是我说,争来争去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转瞬即空。”
“倒是刚烈。”
“刚烈听着是好听,有什么用?”
“倒是天子仁慈,西亳的人大大小小能逃的都逃了罢。”
“是,就那些太痴的人不肯走,说什么,要和姬家同生同死,真是愚蠢。”
“说得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天子的手里有一块玉印,不知还在不在,若是被北蛮子抢走就太耻辱了,无论给谁都行啊,如今齐、应都在,你们猜,会给谁?”
“老兄,你还在逃命,还有心力管这些?”
……
二人静静听着,谁都没有言语,少顷,靳樨安抚地在夜色里吻了吻漆汩的鬓角:“睡吧,天亮再说。”
漆汩心尖沉甸甸的,即使有靳樨在侧,亦然几近日出时方睡着。
第148章 “表哥,我回来了。
翌日经过齐、应二国少得可怜的驻军后二人终于进城。
西亳比之上回所见,又萧索了不少。
凝滞的时间又开始重新流动,这次走得飞快,将这座古城无可奈何地带到毁灭的绝境。
门口甚至没什么士兵在守,时不时有人拖家带口地从城里走出来,各个神色匆匆,纷纷南下。
漆汩和靳樨轻易地过了城门口,看到有一尊落灰的獬豸神像,正对城门中央。
漆汩脚步一顿,无端端地腾起满心痛楚,仿佛与黄帝陛下同苦同痛,祂怜悯地低垂着头,望着一切,就如同当年祂在先天子的身后,望着跪倒的他一样。
空寂的街道上,寒风凛冽,只有他和靳樨像凝固住了一样,仰头望着神像。
“居然还有人记得神灵。”
有道苍老的声音在一边说。
漆汩转过身,看见了位意料之外的中年人。
倒也不是意料之外,漆汩本该知道,他并不会离开西亳。
这位中年人鬓发微霜,却精神矍铄、耳聪目明,体格健朗,颇有武将之风,漆汩一转过身,他一愣,紧接着瞳孔剧烈颤抖,欣喜过后,渐渐泛出泪光。
“……是你?!”
漆汩也是一惊:“褚老将军!”
竟然是褚飞的父亲。
褚老将军并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乍一见,顿时又喜又急,竟然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殿下,您还活着……”褚老将军抹了把老泪,握住漆汩的双手,不住地摩挲,仿佛他一松手,漆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