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姬焰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虚虚地看他一眼,那眼神无比悲哀,叫长鱼午看得骇人,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转移话题勉强笑道:“陛下要进些点心么?”
“小午。”姬焰干哑地说,“你去看看宫里的那眼温泉怎么样了。”
姬焰又强调道:“你亲自去。”
这个问题可大大出乎长鱼午的意料之外,据传紫微宫的这眼泉眼是大成开宗之祖经灵兽入梦指点,才借此真正敲定了紫微宫的具体所在,数百年来,温泉汩汩,热气腾腾,呈北斗七星之状。
长鱼午望着姬焰苍白的脸,温顺地道:“好。”
说罢,他放下束着的袖子,慢慢地退出来,令宫人近身伺候,自己则走向许久不曾去过的泉眼。
泉眼平素里承担了整座紫微宫的热水,包括漆汩、靳樨暂息此地时用的浴宫,而最中央则毫无疑问就坐落在紫微宫中心、天子之位。
长鱼午还没走到泉眼跟前,那儿还是一样,天子独享浴池,旁侧则是妃嫔的,长鱼午正要迈步,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四处似乎太过安静了——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思量少顷,连迎上来的宫人的行礼声音都没听到。
长鱼午猛地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顿时一白。
管事宫人不明所以,只看见长鱼午的脸色变幻万千,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然后竟然不顾礼节地拎起衣摆,迈步奔向泉眼。
怎么了?
管事宫人满脑子雾水,而长鱼午瞪大了眼睛,瞪着眼前那一湾静澈的水流,几乎是动也不动。
管事宫人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再一眼,宫人的脸也吓得白了。
那七星形状的泉眼静得像一块宝石,清澈见底,波澜不惊。
——完全没有流动了。
长鱼午几乎是站也站不住,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一崴,险些直接栽进泉眼里去。
他狠狠地闭眼,继而睁开,眼球发热发胀,然而泉眼还是静静地呆在那儿,如同神灵高高在上,不论人间事。
当日紫微宫落成,这一汪泉流自发而出,转而过去这许多年,日月轮转,天赐的泉眼竟然也有流尽的这一天。
长鱼午知道大事不好,知道自己竟没有勇气回去告诉姬焰这件事情。
他脑中嗡鸣不断,眼前发白,周围跪了一圈宫人都在低低地哭,哭声迟了许多才穿进长鱼午的耳朵。
“哭甚么?”长鱼午轻轻地说,“总会这样的。”
他这样说,滚烫的泪珠却顺着脸颊,径直坠进正在缓慢冷却的斗柄状溪流中。
盘桓三日之后,靳樨一行与文丹分别开来。
文丹还要按照句瞳的意思,继续南下,一直走到绎丹去觐见密懋。
而靳樨则带着戢玉走上去弦桐的回程。
路上,靳樨还一直带着那只格外惫懒的黑猫,几乎片刻都不曾离身,靳樨骑马时它就坐在靳樨的肩膀上,或者窝在他的斗篷中呼呼大睡。
来时单枪匹马,去时三人一猫,倒也是只小队伍。
有一天入夜,丰昌眼巴巴地望着戢玉换药,又端过去一碗汤,戢玉别开丰昌的手,示意自己饱了,转头看着靳樨:“大君子。”
靳樨还在低头小心翼翼地喂黑猫吃鱼肉,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下。
“炚的长公主瞳殿下——”戢玉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漆汩停止啃咬,把鱼肉按在肉乎乎的爪子下,抬起头。
靳樨见他怎么也不肯吃了,也只好作罢,放下鱼肉,淡淡道:“我还以为玉兄不关心这一点。”
“须知一人单独独斗,决计只能一事无成。”戢玉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我已经为此吃过大亏,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总不能在同一道坎里栽两回。”
漆汩看了一眼靳樨,转头就要走——感觉自己留在这里听靳樨评价姐姐有点儿怪怪的,到叫靳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然而他才直起身,又被一双大手稳稳地给原地按了下去。
不消说,自然又是靳樨。
漆汩略挣了挣,便从善如流地放弃了,用爪子捂住耳朵,示意自己什么也不会听。
靳樨笑了笑。
戢玉看过来看过去,不明白靳樨在和一只猫忙什么,疑惑之色一览无余。
“长公主句瞳。”靳樨开口,眯起眼睛,“不好相与,不是个好主君。”
戢玉一愣,又听靳樨继续道:“若你想尽自己的抱负,怕是没甚可能。但若你只想着助她,用她的脑子,听她的话,倒是很好。若你们发生了分歧,不要想着改变她,要么听她的,要么去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众人均是呆怔,未料到靳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第140章 月罄关
正在漆氿在西北被棘部绊住脚步时,月罄关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满天蔽地,将一切都所见都染成缟白,叫当地的人不由想起了曾经有位公主殿下的血染红了这里的土地。
于此地镇守的乃是易王蔡疾的亲信伍图,监军是太子蔡致身边的崔临,伍图是从未发迹时就跟着蔡疾的人,自视甚高,对于后来才来的——譬如崔临,就是很瞧不起。
崔临原本还是前扶国太子漆沅的幕僚之一,虽然不曾受过重用,也不曾听说有什么极了不得的才能,后来蔡疾,这个姓崔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东宫一员——莫说蔡致似是还十分看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