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靳樨疑惑地挑起眉毛,褚飞语重心长地道:“之后动手的时候小心点。”
  说罢,褚飞便溜溜达达地离开了萼华殿。
  靳樨送走褚飞,拐去了银杏树下,漆汩正独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发着呆,他身侧的桌上放着一束头发,正是从蔡致头上削下来的,被崔临走之前放在了桌上。
  银杏树葱葱郁郁,犹如一片低垂的深绿色云团。
  靳樨就坐在漆汩的身侧,静静地陪了一会。
  俩人都没有说话,少顷后琥珀睡醒起来,颠颠地跑出来左顾右盼地寻找,一溜烟地蹿出来,围着漆汩的腿脚不停地蹭来蹭去。
  漆汩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琥珀的到来,它忧伤地举爪欲挠,忽然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靳樨把琥珀扔进漆汩的怀里,转身离开,漆汩心不在焉地揉琥珀的脑袋。
  “烧了吧。”
  漆汩听到靳樨的声音。
  靳樨将一个刚烧起来的火盆端过来,示意桌上的头发。
  漆汩霍然惊醒,后知后觉地发觉视线里银杏树的轮廓、靳樨的脸庞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抹了把脸,心尖还是闷闷的,盯着火苗看一会儿后,一口悠长的叹息从他口中飞出,终于还是拣起头发让它落入火盆中。
  獠牙的火苗欻地一下就把头发吞没了,火星红似鲜血。
  空气中浮动着灼烧的难闻气味,虚无缥缈,随风而逝。
  “他。”漆汩想咽下喉中的酸涩,道,“当年是他奉命追杀我。”
  靳樨默然无语,单膝跪下,视线比漆汩微低,注视漆汩的双眼。
  漆汩也看回去,一种压抑已久的苦痛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靳樨便微微扬身,将漆汩抱进怀里,漆汩顺势搂住他的脖颈,下巴搭在靳樨肩膀上,鼻酸无比,也顾不得挤在他们之中的琥珀,全身力气一松,腰顿时弯了下来,任由自己被靳樨紧紧拥抱。
  漆汩低下头,把脸埋在靳樨的颈边。
  少顷,院子内爆发出一阵极其汹涌的哭声,靳樨的衣襟被泪水染成深色。
  “为什么……”漆汩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啊!”
  那些年他们分明亲如家人,难道都是假的?
  靳樨一言不发,抱得更紧,接纳了漆汩的泪水和哭泣,挤进漆汩的双腿,把他直接整个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漆汩的后背,不住地亲吻他的鬓发,在树下来来回回地走。
  漆汩哭得脑子发蒙,忘了时间的流逝,只记得后来靳樨在他耳边不停地说:“我在。”
  “我在。”
  西亳仍像一名沉默的老人,看到一切,却什么也不说。
  这天深夜,姬焰忽然从梦中惊醒,牵动了长鱼午,他的眼皮不安地颤抖起来,姬焰摸了摸他的眉心,掖好被角,忧愁地盯着窗外的远方。
  这一年的夏夜将尽,无端端地萧瑟起来,仿佛秋天的寒风已经在看不到的地方聚集、合拢,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今年的秋天怎么感觉会比以往地来得更早一些。”王黔说。
  走在他前面的是如今名义上的庸王,更名为祭江的江奕,他与王黔共同登上龙江关的城楼,神色暗沉,还带着伤未愈合的虚弱之感。
  远方星野漫步,仿佛能看见一点白龙旗的阴影轮廓。
  城楼上已经站了两个着铠甲的年轻男子,闻声同时转过身来,拱手道:“陛下。”
  “臧将军。公鉏将军。”江奕道,眉间重锁地看着西边。
  臧初看向王黔:“任侯爷已经准备好了?”
  “是。”王黔道,“据消息,还有多久?”
  “至多两个时辰。”公鉏白答,他与臧初如今是庸国王军之首。
  庸王都陷落之后,一伙禁军以及剑客寿娘保护着江奕向东走,一路被句瞳派来的追兵刺杀,几乎全员阵亡,最后只剩下寿娘与江奕两人,堵在大江边。
  寿娘断后,江奕怀抱王印,身中一箭,落入湍流。
  江奕醒来时全身湿透地躺在江岸,寿娘已不知去向,他一咬牙,拔了箭,又困又累,又伤后落水发热,却不敢停留,在密林间停停走走。
  与此同时,臧初就在十几里外驰马带军疾行奔来救驾,忽然瞳孔皱缩,亲卫连看都没有看清的时候只见臧初霍然勒马,马被拉得几乎直立。
  “嚓!”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臧初拔剑一砍,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一支羽箭被砍成两截,落在地上,骏马落地后发出一声响亮的鼻响。
  亲卫登时大惊,吼道:“有敌袭!警戒!!!”
  臧初的视线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无法捕捉,他心中顿时有了几个猜测,同时,他看见被自己削落在地的羽箭后带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军队集结为抵御的阵势,却没看到袭击的人在哪。
  亲卫扭头,看见臧将军居然下了马,低头看着一张纸条,眉头紧紧得皱了起来。
  天色将明时,臧初在密林边找到了抱着王印、发着高烧昏迷的江奕。
  若不是之前见过,简直无法认出来这居然是江奕,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不知是被树枝还是被其他的什么划的,浑身滚烫,头发也乱七八糟,沾着草屑与土粒,箭伤没有包扎,还在流血。
  江奕再次醒来时,躺在简陋的马车中,一睁眼,神色冷峻的臧初便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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