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快近酉时时靳樨出门赴宴,一个时辰后才拎着食盒回来。
  回来时寝屋鸦雀无声,树影歪斜,似要融化在逐渐升上来的暮色之中。
  靳樨放轻了脚步,悄悄推开门。
  还未进门,先看见屋舍深处有一片衣角露出屏风之外,影子印在屏风上,朦朦胧胧,靳樨把食盒轻放在案上,踅过屏风。
  琥珀不在,漆汩背对着他躺在塌上,似乎睡得正香,乌发散下,衣衫乱七八地纠葛在一起。
  一切看起来静谧而安宁。
  原本在床沿两步开外站定的靳樨不知察觉到什么,忽然眉间一皱,一步便跨去床边,明明焦急,但力度却又万分轻柔地把漆汩搂起来。
  果然状态不对,漆汩不是在睡觉。
  ——漆汩的身躯软绵绵的,虽闭着眼睛,但一脸惊惧不安,眉目紧簇,似是噩梦缠身,满额冷汗,鼻息发烫。
  靳樨呼吸一滞,漆汩竟是发热了!
  “殿下?”靳樨轻轻拍打漆汩后背,“殿下?殿下?”
  漆汩软软地靠在靳樨的胸膛,神智不清,毫无反应,浑身既滚烫,又冰冷。
  怎么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发烧?
  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
  靳樨蹙眉沉思,果断地摘下床边的斗篷将漆汩囫囵裹住,又给他扣上面具,抄住膝弯一把抱起,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跑了没两步便心焦如焚地直接使轻功蹿上了屋顶,身影快得无法用视线捕捉,然而走过之地瓦片稳稳当当,连晃也未晃一下。
  好好走在宫道之中的褚飞忽然皱眉回头。
  旁边的禁卫请示:“将军,怎么?”
  褚飞问:“是不是刚有人飞过去了?”
  禁卫道:“并不曾看见。”
  褚飞摇摇头:“许是我眼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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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我哪里要吓他了!”
  好似沉入无底深渊,一切随波起伏,视线朦胧,隔着一层纱,漆汩疲惫地合上眼,一度想要完全沉睡过去,然而眼中突然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继而清晰起来。
  是谁?
  漆汩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遥遥看见一座辉煌古旧的大殿,天子端坐于下,冠冕的珠子轻轻摇动。
  ——是紫微宫的云汉殿。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先帝默然片刻,问道,显得十分苍老。
  先帝对面还坐着一名男子,面容掩在纱帐之后,看不清,一开口后漆汩就认了出来,是蝉夫子,缓缓点头,引得先帝一声长叹。
  “天命不顾。”蝉夫子说,“人力不可违。”
  先帝急道:“那么就这样认命?”
  “天命是天命,人生是人生。”蝉夫子莞尔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无论身处如何境地,人莫要自苦才是。恕我直言,陛下对殿下有些苛刻了,只怕结局不好。”
  先帝沉默,生硬地说:“天子之子,别无选择。”
  他起身,意欲离开。
  蝉夫子神色自若,又道:“陛下,就算收集五剑,也改变不了什么,神兽尚且只能端坐高楼,何况五把剑、一块玺印,不过是死物而已。”
  先帝脚步一顿,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蝉夫子独坐,隔着纱帐,漆汩察觉到对方抬头,正看向自己——
  不,漆汩明白过来,自己看见一切的视角十分奇特,高高在上。
  而蝉夫子正是在寻找自己这个视角的来处,接着他找到了,嘴角勾起,袍离座,一步一步地走来,悄无声息,漆汩有意想看一看蝉夫子的长相,然而随着蝉夫子的靠近,视野突然再度模糊不清,蝉夫子越靠近,他却越看不清。
  漆汩努力让视线集中,然而由不得他选,视线左摇右晃,继而集中在蝉夫子的手上。
  ——那是一只完全未沾过阳春水的手。
  手抬起,伸向“自己”的眼睛,最后轻轻抚过眼皮,轻柔如风。
  漆汩分不清蝉夫子到底在抚摸谁的眼睛。
  他闭上眼,再睁开。
  视野晕染散开,转换至另一座殿宇,依然是居高临下的视角。
  士兵都站在殿外,挡住了一半的光线,长相陌生的男人提着沾血的剑,一步一步走上丹陛,抬起头仰视,看向“自己”。
  对视的瞬间,漆汩心里“嗡”的一声,犹如被锐利的尖刺刺入大脑,尖锐的疼痛占据脑海,所有感官如潮水倏地退去,留下的只有疼痛,唯有疼痛。
  父母的眼睛,大哥的眼睛。
  他们都躺在腥热的血泊里,那血似乎流进了漆汩的眼中,令他难以呼吸,又是秋风,又是夜奔,又是界碑模模糊糊的影子。
  怎么办?!
  他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还是其实只是死前的美梦。
  靳樨。
  靳樨。
  靳樨。
  ——“殿下!”
  犹如一刀斩断巨江,无尽的痛楚、鲜血与梦魇戛然而止,一双手把他从冰冷刺骨的忘川之中拉出水面,继而拉回温暖的尘世。
  漆汩猛地睁开眼。
  他瞳孔睁大,冰冷刺骨,恍恍惚惚甚至没分清梦里梦外,只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之中辨认出眼前此人的面孔。
  是靳樨。
  漆汩直接与靳樨担心的双眸对视,在他的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的脸,电光石火之间,不知是什么点燃了内心的篝火,漆汩一时犯傻,猛地坐起,继而伸手搂住靳樨的脖子,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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