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弄出去吧。”太子懋头都没扭一下,宫人窸窸窣窣地上前清,并不奇怪武士的出现,太子懋看着地上逐渐洗去的血迹,问道:“申太子呢?”
  “好好地呆在宫里。”宫人答。
  太子懋道:“本来约定的三日之后走,你找个由,让他提前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是,殿下。”宫人欠身退下。
  刚杀了人的武士把藏在袖子里的小刀重新取出来,浸在水里,把血迹洗掉。
  太子懋忽然道:“母亲要动手了吧。”
  “你自己讨的。”那武士不客气地说,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裳。
  武士从不问太子懋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听命,太子懋悠悠然道:“听说这些日子靳叔都没有着过家,之前靳家为了不让我把新柳的火烧起来,一面献上幸玉,一面使人给风知使绊子,我记得新柳侯原致和靳莽是有一点交情的……在他儿女战死之前。”
  武士一脸冷淡:“可以和靳樨过两招,但他身边那两个人没法一起拖住,还有那个宁七,那人应该不会功夫。”
  “哥实在是太难对付了,靳叔嘛,腿脚不便,加上心气也不如从前了,风知与他当年是结拜兄弟的情分,总不至于坑一把的本事都没有,哥又没在沙鹿,远水解不了近火。况且还有一枚暗棋……可惜一直找不到桃源在哪儿。”太子懋忽然笑着问,“能给哥下药吗?”
  “你去下。”武士漠然地说,“我会打架,会杀人,但不会下药。”
  “我说着玩嘛……至于那个宁七。”太子懋若有所思,眸间闪过一丝光,“听说之前是府里养猫的,不知怎的就被哥看上了,我没见过,但总感觉哪里有点眼熟,哎,想不出来,算了。”
  武士半晌问:“那个吴定呢?”
  “不用管。丧家之犬而已。”太子懋说,伸了个懒腰,“那位呢?”
  “你管得太多。”武士微微拧眉,对太子懋道,“说好的两年,时间快尽了。”
  “对啊。”太子懋有些出神,“好像你第一天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也是春天还未到来的时候,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我可以给你很多。”
  武士轻轻摇头,把小刀收到袖子里去。
  “好吧。”太子懋黯然一笑,“那这就是你最后帮我的一个忙了,这两年,麻烦你了。”
  这武士知道太子懋扮笑脸扮惯了,压根没把这所谓的“黯然”放在心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没了一个央夫人,还有其他的武士,没有了一个靳莽,还有风知,天下如此广阔,谁都不是无法替代的,哥,没有国家会收留弑君的武士,反之亦然。”太子懋笑着自言自语,问正在梳羽毛的红燕,“神明,你说是么?”
  红燕啾了一声,太子懋用指尖摸挠了挠它温热的胸膛。
  翌日,靳樨刚练完武,支着一杆长枪站在院子里喝水,夏山匆匆跑来:“大君子,门口有宫里的人。”
  靳樨一愣,正要说自己懒得去,夏山忙道:“是神坛。”
  是鹿后要见他?
  靳樨微微沉思,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位年轻的宫人朝他尊敬地半躬着身子。
  在神坛门口,靳樨看见葛霄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跃上轿子,轱辘轱辘地走了,他急得甚至没有看见靳樨,靳樨疑窦丛生,但还是先进了神坛。
  还是上次见鹿后的屋子,鹿后依然在里头喝茶,旁边跪坐的是……吴定。
  靳樨进门后将无名放在手边,他行大礼:“鹿姨。”
  “我昨晚梦到了你娘,所以想看看你。我老想起你娘一把剑可以敌过千万人的风姿,让我再看看无名剑吧。”鹿后温和地解释。
  吴定道:“大君子。”
  鹿后一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有父母情分在,靳樨没多想,直接把无名剑奉到了鹿王后跟前,鹿后的指腹划过无名剑冰冷的剑鞘,用力将剑身拔了出来。那剑刃黑得发红,犹如淬过毒一般,倒映着她已经开始衰老的眉眼,鹿后心想,阿央比自己仿佛小不了几岁,可惜,没能活到老得抓不住剑的年纪,除了阿央,人人都在老去,而这片广阔的天地和山河,是永远不会苍老的。
  她忽然想起那年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央夫人同她咬耳朵,央夫人说:“缨姐姐。”
  ——鹿后全名叫做鹿缨。
  “缨姐姐。”央夫人说,“你平日里想得太多了,太累了。人的一生太短,有时候顾得了其他人,就顾不得自己,有可能十年之内我就死了也说不定,但那又怎么样,还是要好好过这一辈子。就权当这一世是一场棋局,下得尽兴就好,结束就结束了,不要太在意你我下场后的故事,那其实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鹿后说:“你……”
  “我要即便明日就死。”央夫人握着无名,舞了个剑花,“今天也得快快活活,绝不自找苦吃。”
  鹿后有些出神,片刻后将无名剑交还给靳樨,靳樨收了剑,迟疑着开口道:“吴定,都说了。是吗。”
  “是啊。”鹿后轻声细语地应道,抬手给自己斟茶,“都说了。”
  “我想知道当年无棣关到底发生了什么。”靳樨直接说,“身为人子,不得不为。”
  “这些年陛下重病缠身,经常做梦,会说很多很多很多梦话,就像瓷片似的,一小片一小片,说不得是真是假,前言不着后语,这一点,你尽可放心。”鹿后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