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厮捧来了好大一盘点心。
靳栊瞥一眼,小厮忙道:“是大君子叫小人送给您的。”
“喔。”靳栊点点头,还忙着和琥珀玩谁的手掌在上的游戏,没多会,小厮转身就走了,兰婆看了眼那多得瞎眼睛的点心,比划着要阿七吃。
阿七吞了口唾沫,口不对心道:“这不好吧。”
兰婆比划:“小孩子吃太多不好,这么多牙齿会坏掉的。”
原来如此——
阿七摸摸胸口,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拿了块大的小口小口啃。
兰婆另取了只漆盘,仔细地拨出五六块留给靳栊。
靳栊玩累了啪嗒啪嗒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垫子上,琥珀还在原地追尾巴打转,这时又有报信,说大君子手下的人猎到了两头鹿。
“是小白锅和小醋锅吧!”靳栊含含糊糊地说。
“他们很厉害吗?”阿七顺口问。
“很厉害!”靳栊吞咽干净,找帕子擦手,说,“但没有哥哥厉害。”
“那侯爷呢?”阿七故意问。
靳栊艰难地天人交战一会,而后很认真地说:“爹以前很厉害,但现在哥哥更厉害。”
靳栊吃饱了又冲过去把琥珀抱在怀里。
阿七边吃点心边听帐篷外的喝彩声和马蹄声,他听得入神,不知什么时候去摸盘子,那盘子已然空了,他下意识地低首,兰婆默默地把靳栊没吃完的小盘子推过来。
阿七尴尬地笑笑,两只手一起摆,又喝了一大杯茶,示意自己不吃了。
“我去外头看看。”他对兰婆说,兰婆比划着手,意思是“别跑远了”。
阿七笑:“就在旁边走走,绝不乱跑的。琥珀就拜托你们了。”
兰婆点头,双手搭在腹前,很温和地望着他。
阿七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那眼眸里的某种神情,似乎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也像兰婆一般——或许比她更加浓炽——坐在不远处,静静地、温和地望着他。
阿七出了帐篷,巡逻的府兵撞见他,大大咧咧地打招呼:“阿七大人啊。”
阿七打量这名府兵陌生的脸,打量打量再打量,确认自己真没见过他,心道:侯府的府兵都这么热情的吗?
府兵笑呵呵地问:“要出去吗?”
“随便转转。”阿七说。
府兵煞有介事道:“附近可能会有野兽喔,别走太远了不安全。”
阿七道:“好哦,谢谢你。”
“没事!”府兵一挥手,挺起胸膛,轻甲当啷一响,他迈起步,继续巡逻去了。
大君子的营帐就在不远处,阿七隐约能看见靳樨的背影,他似乎回了一下头,但好像没有。
最近怎么老爱想七想八的。
——阿七挠了挠头,仰头一看天色还挺早,便东拐西拐,绕过府兵,独自一人往山里去了。
第5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倒也是恰好,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当初他醒来的地方。
阿七还记得,那天他独自在冬向山坡草坪上醒来——
是一个露水沉重的清晨,清晖如洒,水腥味沉下去,旭日升起来,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在原地一直坐到被日光烘得燥热。
那光芒热烈而温暖,能把他一身虚无的雪都烤干,知道他终于能掌控自己生锈的、疼痛的关节。
他在山里徘徊了不知有多久,以野果为生,每一颗都吃得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中毒而死,晚上就盖天席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往哪里去。
后来,他在山间撞见一位瘸腿的猎户。
猎户把他带到自己住的小屋子,给他衣服,给他烧水,问他叫什么。
他沉默许久,绞尽脑汁,最后依稀记起了一个“七”——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字,他也不知道——便说:“我叫阿七。”
猎户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呆在这山里,他望着阿七的眼神既温和又慈爱。
阿七在他的屋子里呆到入冬,大雪封山。
猎户没能活到雪融化的时候,临死之际是阿七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猎户说:“就把我埋在山里吧。”
阿七点点头。
“我死后,你就走吧。”猎户仍旧温和地望着阿七,“下山去吧。”
阿七忍不住流下泪来。
猎户干哑地笑了笑,溘然长逝。
阿七埋葬了猎户,立碑、点香、磕头,锁好木屋的门,然后下山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座沙鹿城了。
他异常顺利地进了城,人来人往,阿七胆颤地望着他们,忽然像是被刺痛了似的,遂忙里忙慌地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就在那条巷子里,一只杂色小猫出现在阿七的视线里,主动蹭他脏兮兮的腿脚和身上的伤口。
小猫干净得很,毛茸茸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很平静,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也许这是他的错觉。
也许不是。
那小猫领着他来到了沙鹿侯府前,又主动跳进他的怀里。
阿七就这样成为了沙鹿侯府猫房的一份子。
阿七回头看了一眼侯府的营地,一头钻进山林里。
他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依稀找到路,于是扶着膝盖喘气,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于是又过了好久,他才摸回那个小小的木屋。